西出阳关,天地骤然改换了颜色。成都府的温软湿润被抛在身后,取而代之的是无垠的戈壁、呼啸的朔风与卷地而起的黄沙。天地苍茫,一条蜿蜒的古道如同灰黄色的带子,延伸向天际。
在这片粗犷的画卷中,三人小队的身影显得格外醒目。
最引人发笑的,莫过于孙八爷。也不知他从哪个驼队手里淘换来一身半新不旧的羊皮袄,毛面朝外,油光水滑,穿在他那干瘦的身板上略显宽大,风一吹,活像一只成了精的瘦山羊立了起来。他头上扣着顶遮风的破毡帽,帽檐下,一杆锃亮的黄铜烟锅子几乎从不离嘴,吧嗒吧嗒地冒着青烟,那股子劣质烟丝的呛人味道,混合着风沙和牲口味,成了他独特的标志。许是暂时无需为金银发愁,又能见识这天南地北的迥异风貌,孙八爷仿佛枯木逢春,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,话也多了,眉眼间常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狡黠笑意。
“哎呦喂,这西北风吹得,骨头缝儿都透凉!”他裹紧皮袄,叼着烟袋,眯眼瞅着前方苍茫的土黄色山峦,摇头晃脑地点评,“不过嘛,这天地倒是敞亮!比那成都府里人挤人舒坦多了!就是这嘴里,老是嘎吱嘎吱响,吃沙子都吃饱喽!”他啐了一口,随即又笑嘻嘻地凑到墨恒旁边,“墨大家,您那宝贝罗盘没给吹傻吧?指的路准不准呐?别把咱哥几个指到突厥老王帐里去,老汉我这把骨头可不够人家下酒的啊!”
墨恒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,只是外面罩上了防风沙的斗篷。他对于孙八爷的插科打诨往往只是无奈地摇摇头,目光却始终专注于手中的罗盘、星象仪以及那份被他反复标注修改的地图。每到一个隘口或高地,他都要停下来,仔细观测山势走向、河流痕迹(尽管多数已干涸),并在随身携带的皮纸上记录下密密麻麻的数据:风速、沙丘移动的细微趋势、岩层色泽变化、乃至不同时段星斗的方位偏移。
“八爷,我们目前方向无误,正沿着古羌道支线向西偏北行进。根据《西陲异闻录》所述,‘赤纹草’生长之地必是地火与极阴交汇之处,祁连西南支脉多有死火山与深谷,符合此特征。我需记录这些地貌数据,或能与地宫符号相互印证,精确位置。”他语气认真,偶尔还会捡起一块奇特的石头,仔细端详其质地。
“得嘞!您是有大学问的,您说了算!”孙八爷也不恼,嘿嘿一笑,又吧嗒两口烟,转头就去跟临时雇佣的驼队向导用半生不熟的番话套近乎,打听前方驿站还有多远、哪家的羊肉泡馍实在、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商队或者生人过往。他为人活络,出手又比寻常商客大方些,往往能掏出些真消息,省去了不少盘查问路的麻烦。
而阿张,则是队伍中最沉默的存在。他依旧是一身青衫,外面随意罩了件挡风的粗布斗篷,背负缠布铁剑,走在队伍中间或侧翼。西行之路环境剧变,燥热与苦寒交替,风沙中似乎还蕴含着某种稀薄却躁动的异样灵气,这让他体内那极不稳定的《大阿修罗不死身》功法时而微微悸动,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外界的异常环境撩拨。
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行走,看似目不斜视,实则心神沉凝,仔细体悟着外界环境的每一分变化,同时以内视之法极力压制、调和着体内那两股冲突的力量。他的气息时而晦涩如深渊,时而微微流露出一丝难以完全收敛的、源自魔功的冰冷煞气或是九阳功体的灼热。
正是这偶尔泄露出的一丝气息,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。沿途并非没有豺狼虎豹窥视,尤其是荒原之夜,常有绿油油的兽瞳在黑暗中闪烁。然而,每当那些野兽稍微靠近,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、却层次极高、混合着炽热与死寂的恐怖气息时,无不鬃毛倒竖,低呜着惊恐退走,仿佛遇到了天敌,不敢越雷池半步。驼队的头驼也显得格外温顺,仿佛阿张身上带着某种能震慑百兽的异宝,如同传说中巨蟒苦修出的内丹“蟒珠”一般,令万牲屏息。
三人性格迥异,一谐趣,一严谨,一沉凝,在这枯燥艰苦、充满风沙的古道上,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与平衡。孙八爷负责打通人情世故,插科打诨调节气氛;墨恒负责把握方向,记录分析;阿张则是最强的武力保障与定心丸。
古道西风,驼铃悠扬。三人行的队伍,便在这苍茫天地间,一步步向着那传说中的凶险之地,坚定行去
驼队沿着干涸的古河床艰难前行,两侧是风蚀严重的雅丹地貌,嶙峋的土丘在烈日下投下片片扭曲的阴影,如同蛰伏的巨兽。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焦渴的气息,除了驼铃声和风声,一片死寂。
突然,队伍最外侧,正叼着烟袋、眯眼打量远处一片奇特风蚀蘑菇岩的孙八爷猛地一个激灵,烟锅子都差点从嘴里掉出来。他手搭凉棚,死死盯着天边地平线,声音都变了调,尖声叫道:“不…不好了!那边!烟尘!好大的烟尘!是马贼!快找地方躲起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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