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《 纺车鸣》
纺车,第一次在陈巧儿的手下转动起来时,发出一种奇异的呻吟。院外已挤满探头探脑的村民,粗布衣襟蹭着土墙,沾满泥的草鞋在门槛外不安地挪动。他们被花七姑家院里那架“怪东西”吸引,更被陈巧儿“猎户造纺车”的奇闻勾来了。空气里弥漫着新木屑的清香,还有浓得化不开的、属于人群的汗味和土腥气。陈巧儿站在那架被他亲手改造过的纺车旁,手指触着光滑的握柄,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汗意。
这具属于猎户陈三的身体,肌肉结实有力,但此刻,操控这具身体的那缕来自现代的幽魂,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绷。他深吸一口气,那带着柴烟和泥土气息的空气钻入肺腑,却丝毫无法安抚胸腔里那颗擂鼓般的心跳。四周的目光,带着好奇、审视,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,像无形的细针,密密匝匝地扎在皮肤上。他定了定神,压下那股源自陌生时代灵魂深处的躁动不安,将手稳稳搭在纺车崭新的、打磨得异常光滑的曲柄上。
他用力一摇。
“吱呀——嘎!”
刺耳的摩擦声骤然撕裂了小院的喧闹,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刮过所有人的耳膜。纺车猛地一颤,那根紧绷的纱线应声而断,软塌塌地垂落下来,像一条瞬间失去生命的细蛇。
“噗嗤!”
不知是谁先忍不住,一声短促的嗤笑从人堆里爆开。紧接着,压抑的低笑声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,噼里啪啦地在院墙内外炸响。张衙内那张油光水滑的脸更是毫不掩饰地挂满了幸灾乐祸,他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同样一脸轻蔑的王管家,声音不大不小,刚好能让陈巧儿听见:“王叔,瞧见没?鸡窝里还真能飞出个金凤凰不成?这陈三,怕是连纺车轱辘朝哪边转都闹不清吧?”
哄笑声更大了。陈大娘站在灶房门口,手指紧紧揪着洗得发白的围裙边,嘴唇抿得发白。陈老爹蹲在屋角,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,烟雾缭绕里,眉头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。那些目光里的审视,瞬间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看笑话的兴致。陈巧儿能感觉到花七姑担忧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,像一小簇灼人的火星。他脸上火辣辣的,但心底那点不服输的现代倔强猛地蹿了上来。他蹲下身,无视那些刺耳的嘲笑,目光锐利地扫过纺车的每一个榫卯结合处。
找到了!是那个新加装的小巧飞轮,边缘与旁边一根用于固定纺锤的硬木支架,在高速转动时发生了轻微的刮擦!
“七姑,”他抬起头,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,压过那些笑声,“劳驾,给我递块磨石来!要细的!”
花七姑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,立刻转身从窗台上取下一块小小的青石条,快步递到他手中。她蹲在他身边,靠得很近,清新的皂角香气混着少女身上特有的暖意,暂时驱散了周遭的恶意。
“是这儿刮着了?”她低声问,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飞轮边缘那处微不可察的毛刺。她的指尖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,触感清晰而真实。
陈巧儿心头一跳,点点头,没说话,接过磨石,屏息凝神,在那处毛刺上极其精细地打磨起来。沙沙的摩擦声细微却坚定。他全神贯注,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这块磨石和那个需要修正的微小瑕疵。一下,两下……额角的汗珠滚下来,砸在干燥的泥地上,裂开一小点深色。
院里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,变成了不耐烦的嗡嗡议论。王管家那双细长的眼睛里,最初的不屑淡了些,转而浮起一丝探究的冷光,紧紧盯着陈巧儿手中那块不断移动的磨石和那架怪模怪样的纺车。
“行了!”陈巧儿深吸一口气,吹掉飞轮边缘最后一点粉尘,站起身,再次握住了那根光滑的曲柄。这一次,他没有犹豫,手腕沉稳发力,猛地一旋!
“嗡——”
纺轮瞬间启动,发出一声低沉而悦耳的鸣响!那声音不再是刺耳的刮擦,而是流畅的、充满力量的旋转之音!加装的飞轮在惯性作用下飞快旋转,形成一道令人目眩的银色光轮,带动着整个纺车的动作变得异常轻快、稳定。旁边木架上缠绕的、由花七姑精心梳理过的洁白麻纤维,如同被赋予了生命,顺着新设计的、更平滑的导纱钩和张力调节木片,丝滑无比地流淌出来,被下方高速旋转的纺锤均匀地捻紧、拉长。
奇迹般的变化让所有声音都消失了。满院的哄笑、议论、不耐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。只剩下纺车那低沉悦耳的“嗡嗡”声,在寂静的小院里清晰地回荡。
花七姑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。她几乎是扑到纺车前,小心翼翼地捻起那根被纺锤均匀缠绕、变得异常紧实光滑的麻线,指尖细细感受着那前所未有的匀称和韧度。她猛地抬头看向陈巧儿,那眼神炽热滚烫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纯粹的崇拜:“成了!陈三哥!真的成了!这线…这线纺得太匀了!又紧又韧!你…你是怎么想到加这个转轮子的?还有这个钩子,位置调得刚刚好!这比我们平时快出…快出两三倍不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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