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才刚刚舔破东山头的薄雾,花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柴门,就被一阵与这清贫院落极不相称的喧闹给撞开了。几名青衣小帽的家丁,抬着两个沉甸甸的朱漆礼盒,鱼贯而入,那鲜亮的颜色刺得人眼疼。领头的是李员外府上那位素来眼高于顶的王管家,此刻却挤着一脸罕见的、近乎谄媚的笑容。
花老爹和花母被这阵仗骇住了,搓着粗糙的手掌,局促地站在院中,望着那些被摆上破旧石桌的锦盒。盒盖掀开,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绫罗绸缎,光泽流溢,仿佛把整个灰扑扑的院子都照亮了几分。
“老哥,嫂子,莫慌,莫慌!”李员外那肥胖的身躯随即出现在门口,他今日竟未穿往常那身彰显财势的团花锦袍,反倒是一身看似朴素的细布长衫,只是那料子依旧透着一股价码不菲的柔光。他脸上堆着笑,眼角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,像个刚出笼的发面馒头,可那笑意却未真正抵达眼底,那双细缝里透出的光,依旧带着惯有的算计与冰冷。
“一点小意思,给二老压惊。”李员外挥了挥手,语气轻松得仿佛真是来串门的远房亲戚,“前些时日,底下人不懂事,惊扰了贵府,是我管教不严,今日特来赔罪。”
花老爹喉咙滚动了一下,嘴唇哆嗦着,想说些什么客气话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。花母更是手脚都没处放,只能一个劲儿地念叨:“这如何使得……员外太客气了……”
陈巧儿正从屋后绕过来,手里还拿着几根刚削好的、准备用来加固陷阱的硬木签子,见到这一幕,心头猛地一沉。黄鼠狼给鸡拜年——她几乎瞬间就冒出了这个念头。李员外何时变得如此“通情达理”?这反常的友善背后,必然藏着更锋利的刀子。她悄无声息地退到屋檐下的阴影里,冷眼旁观。
李员外寒暄了几句家常,话锋果然轻轻一转,状似随意地提到了正题:“过几日,恰逢家母寿辰。老人家嘛,就喜欢个热闹。听闻府上七姑娘,舞姿超凡,有‘七姑仙舞’之美誉,在乡邻间传为佳话。不知可否请七姑娘屈尊,过府一趟,在寿宴上献舞一支,也让老夫人高兴高兴,更是我们李府天大的脸面。”
他话说得滴水不漏,客气至极,甚至带着几分恳请的意味。可那“屈尊”、“脸面”的字眼,听在花家父母耳中,却是重若千钧的压迫。拒绝?他们哪有这个胆量。答应?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,心里七上八下的。
花老爹额角渗出了汗珠,嗫嚅着:“小女……小女粗鄙之姿,只怕……只怕登不了大雅之堂,冲撞了老夫人……”
“哎~老哥过谦了!”李员外大手一摆,笑声洪亮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,“此事就这么说定了!寿宴就在三日后,届时我派轿子来接七姑娘!这些绸缎,正好给七姑娘裁身新舞衣,务必风光体面!”
他根本不给花家拒绝的余地,说完,便带着那帮家丁,在一阵虚情假意的客套声中,扬长而去。留下院子里对着满桌华贵衣料发呆的花家父母,以及阴影里眉头紧锁的陈巧儿。
七姑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,站在房门口,脸色苍白。她看着父母那既惶恐又带着一丝虚幻欣喜的矛盾神情,心中一片冰凉。她望向巧儿,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,都读懂了彼此眼中的警讯——这是一场鸿门宴。献舞是假,恐怕李员外是要借此机会,将她名正言顺地拘入府中,或者,布置下更阴险的陷阱。
“巧儿……”夜深人静,油灯如豆,七姑依在陈巧儿身旁,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,“我怕。”
陈巧儿握住她冰凉的手,用力紧了紧。她的目光落在桌上一根普通的银簪上,那是她这些天悄悄打磨改造的成果之一。“别怕,”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带着一种超越这个时代女性的冷静,“他敢设局,我们就敢破局。你想去吗?”
七姑沉默片刻,摇了摇头,又轻轻点了点头:“爹娘已经应了,全村人都知道了。若我不去,便是我们花家不识抬举,李员外更有借口发难。去,或许还有一线周旋的生机。”
陈巧儿欣赏的就是七姑这份外柔内刚的韧性。她拿起那根银簪,指尖在簪头一个极其细微的凸起上轻轻摩挲:“好,那我们就去。不过,不能空手去。这个,你带上。”
她将银簪递到七姑手中,仔细讲解:“我改过了,簪身中空,藏了十根细如牛毛的淬毒针,见血不会立刻致命,但能让人麻痹片刻。旋动簪尾这个花瓣,对准方向,用力按下花心,机括便会触发。记住,非到万不得已,绝不可用。这是你最后的防身之物。”
七姑接过发簪,感觉入手微沉,那冰冷的触感却奇异地给她带来了一丝安全感。她看着巧儿在灯下显得格外专注和聪慧的侧脸,心中那股恐慌渐渐被一种坚定的暖意取代。“巧儿,若无你,我不知该如何是好。”
陈巧儿笑了笑,眼神却锐利如刀:“我们要让他知道,逼急了,兔子也会咬人。而且,咬得比疯狗还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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