咔哒。
相机屏幕上的照片没有消失,反而越发明亮。七岁的我站在镜子前,手里握着珍珠发卡,镜中那张脸正冲我微笑。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。
她说:“妈妈回来了。”
我没有动,手指仍压在快门键上。测评室里的蜂鸣声停了,陈砚的喊声也停了,连医生抽搐的指尖都凝固在桌面上。时间像是被这一声快门按下了暂停。
可我能感觉到,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动了。
不是从外侵入,而是从内苏醒。一股温热顺着脊椎往上爬,停在肩胛骨下方——那里有块胎记,形状像一朵未开全的玫瑰。它开始发烫,像有火种埋进了皮肉深处。
我低头看自己的手,掌心全是汗,但指节不抖。我把相机从腿上拿起来,解开风衣扣子,脱掉内衬衬衫。冷空气贴上后背时,那一片皮肤猛地收缩了一下。
窗外的云裂开一道缝,月光落进来,正好照在我裸露的背上。
胎记接触到光的瞬间,像是活了过来。它不再只是印记,而是一处入口。我能听见细微的撕裂声,仿佛皮肤之下有东西正试图钻出。
我咬住牙关,把相机绑回胸前,镜头朝后,打开实时取景。屏幕里,我的背部中央,那朵玫瑰正缓缓舒展,边缘泛起微弱的红光。七道细线从花心延伸出去,像根须扎进血肉。
耳边响起歌声。
不是一段,是七段重叠在一起,音调稚嫩却节奏一致。那是我在花坛下挖出的七套红睡裙主人的声音。她们在唱一首我没听过却又无比熟悉的童谣。
“摇啊摇,妈妈抱,梦里回家路迢迢……”
我的膝盖一软,跪坐在地。地板冰凉,但我已经感觉不到冷。视线开始模糊,眼前的画面被一层半透明的膜覆盖——我看见自己穿着酒红色丝绒裙,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墙前。七个穿红睡裙的小女孩围在我脚边,仰头看着我,眼神依赖又虔诚。
“妈妈。”她们齐声说,“别走。”
我想摇头,想告诉她们我不是谁的母亲,可我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。
“乖。”我说,声音轻柔得不像我自己,“妈妈不走。”
就在这一刻,我猛地抬手,狠狠掐住自己脖子。
痛感让我清醒了一瞬。我低头,看见自己的手指泛白,指甲陷进皮肉里。这不是幻觉,是我正在做的事。我松开手,喘着气,对着取景屏里的自己说:“你是林念。你七岁那年被人从医院带走,再也没见过亲生父母。你不是林晚,你是她偷来的壳。”
话音落下,背后的玫瑰剧烈震颤。一道影子从胎记中剥离,落地成形。是个穿红睡裙的女孩,约莫五六岁,赤脚站在我面前,眼睛漆黑无光。
她伸出手,指尖碰到我的手腕。
一瞬间,我看见一间病房,白色的窗帘飘动,床头放着一碗温热的粥。一个女人坐在床边,轻轻吹着勺子里的食物。她说:“吃完药,病就好了。”
那是我七岁时的记忆。但坐在床上的不是我,是另一个小女孩。她瘦得厉害,脸色发青,可她笑着接过粥,小声说:“谢谢妈妈。”
然后她抬头看了我一眼。
那一眼,像刀子割进脑仁。
因为那个小女孩,长着我的脸。
我甩开她的手,往后退。第二道影子冒出来,接着是第三、第四……七个女孩依次走出胎记,围成一圈,将我困在中间。她们的年龄从五岁到十二岁不等,每一张脸都在我相机里出现过——那些我在不同地点拍下的“异常影像”,原来都不是别人,是我自己被切割出去的记忆碎片。
最年长的那个开口了,声音带着哭腔:“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们?我们每天都在等你回来。”
我没有回答。我不能回答。因为我怕一旦开口,说出的就不是拒绝,而是安抚。
我只能盯着取景屏。屏幕里,我的胎记已经完全绽开,像一朵即将盛开的花。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
我抬起手,再次按下快门。
咔哒。
这一次,相机没有播放任何画面。但它震动了一下,像是回应了我的动作。几乎同时,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门被撞开。
陈砚冲了进来,左臂缠着双生银链,脸色惨白如纸。他一眼看到地上的七个女孩,瞳孔骤缩,立刻举起手臂,将银链对准她们。
“别看她们的眼睛!”他吼道,“她们是你的痛苦造出来的假象!”
年长的女孩转头看他,嘴角慢慢扬起。“哥哥来了。”她说,“你也该回家了。”
陈砚踉跄了一下,手扶住门框才没倒下。我能看见他耳后有一小块皮肤正在变色,淡淡的粉红轮廓若隐若现。他也开始长胎记了。
但他还是撑着走了过来,站到我身后。
“你还记得胶片上写的吗?”他喘着气,声音发抖,“真正的清除密码,是你的玫瑰胎记。可它需要一个触发点——不是记忆,不是意志,是相信你自己还活着。”
我闭上眼,感受背后灼烧般的痛楚。七个女孩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、手臂、头顶。她们的体温很低,像冬夜的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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