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里的肃杀之气,随着夜骁领命离去而渐渐消散,却在冷青璃的心里凝结成了冰。
那个风尘仆仆的传令兵被带了下去,电话也不再疯响,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。
可冷青璃的耳边,依旧回荡着那两个字——妖女。
她就是那个妖女。
是冯明远檄文里要踏平天津卫的借口,是全城百姓恐慌的根源,是压在夜祁脊梁上足以让他粉身碎骨的万钧重担。
刚刚才得到的庇护,那句“殊途亦可为知己”的认可,此刻听来,像一个天大的笑话。
她不是知己,她是祸水。
夜祁已经去了议事厅。
她被留在了原地,像一件被暂时搁置的物品,等待着最终的处置。
她攥紧了衣角,布料被她揉捏得变了形。
不能这样干等着。
她要知道,他们会如何决定她的命运。
冷青璃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心头的颤栗,迈步走出了书房。
走廊上空无一人,只有远处传来的、被压抑着的嘈杂人声。
她循着声音,穿过长长的回廊,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跳上。
议事厅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着,但门缝里,透出争执的、激烈的声浪。
她不敢靠近,只悄悄躲在门口不远处一架巨大的紫檀木嵌螺钿的屏风后面。
屏风上雕刻着百鸟朝凤的盛景,那些栩栩如生的鸟儿,此刻在她看来,却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她这只不祥的鸾鸟。
“督军!这是阳谋!冯明远他们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妖女,是天津卫!”
是那个年轻气盛的赵参谋的声音,充满了怒火。
冷青璃的心悬了起来。
“赵参谋,话说得轻巧!四方合围,拿什么打?拿弟兄们的命去填吗?”
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响起,是那个李副将。
“我们不能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,就把整个天津卫的家底都赔进去啊!”
来路不明的女人。
这七个字,像七根淬了毒的钢针,狠狠扎进冷青璃的心里。
她靠在冰凉的屏风上,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。
是啊,她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,一个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的累赘。
“示弱!这是示弱!今日交出一个人,明日他们就能要我们的军火库!”
赵参谋还在据理力争。
“可她……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吗?”
一个犹豫的、年轻的声音插了进来。
“我听说,小岛健的阴谋,就是被冷小姐识破的。若她是祸根,又怎会救督军?”
冷青璃的呼吸一滞。
黑暗里,似乎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。
可那光还没来得及温暖她,就被李副将更激烈的话语扑灭了。
“那叫妖术!檄文上说她是妖女,万一……万一是真的呢?我们是军人,不是跟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打交道的!”
“妖女”二字,被他说得又重又狠。
屏风后的冷青璃,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。
她能感觉到,自己眼底的颜色正在发生变化,一抹幽蓝不受控制地泛起。
她猛地闭上眼,用尽全身的力气,才将那股即将外泄的妖力强行压了回去。
再睁开眼时,眼底已恢复如常,可那股寒意,却从心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。
原来,即便她救了他,即便她展现了所谓的“价值”,在他们眼里,她依然是“不干不净的东西”。
是妖术。
是怪物。
争吵声越来越激烈,整个议事厅仿佛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。
而她,就是那根引线。
她本是来寻求庇护的,却成了一场灾难的源头。
她让夜祁陷入了这样两难的境地。
他要如何选择?
是为了她这个“祸根”,与三省一区为敌,让天津卫血流成河?
还是……放弃她?
这个念头一出现,冷青璃的心就彻底凉了下去。
她甚至觉得,那才是最正确的选择。
她不该存在于这里,不该成为他的拖累。
“督军!”
李副将的嘶吼声穿透了门板,带着绝望的哭腔。
“看在天津卫百万百姓的份上!看在我们这数万弟兄的份上!请您以大局为重啊!”
“扑通”一声。
是膝盖砸在地上的闷响。
冷青璃浑身一震。
她看不见里面的情形,却能想象出那名老将跪地泣血的画面。
紧接着,又是几声闷响。
他们跪下了。
夜祁手下最骄傲的将领们,为了逼他放弃她,跪下了。
议事厅里,瞬间安静了。
那份死一样的寂静,比之前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冷-青璃感到窒息。
她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,指尖一片冰凉,掌心却被自己掐出了血痕。
她忽然觉得很累。
三世为人,她似乎永远都在被追逐,被唾弃,被当成灾祸的根源。
第一世,她为救人耗尽妖力,却换来诛妖砂穿心。
第二世,她甚至什么都还没做,就被冠以妖女之名,在刑场上看着家族被满门抄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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