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皱巴巴的羽绒枕头，像一道无形的界限，横亘在林筱和陆辰之间，也横亘在林筱混乱的心绪之间。
“幼稚”。
他居然是这么想的？不是“麻烦”，不是“碍事”，不是“多此一举”，而是……“幼稚”？还带着那种近乎纵容的语气？
林筱站在地毯上，感觉自己的脸颊温度还没完全降下去，心脏也像是被羽毛搔刮着，痒痒的，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。她偷偷瞄着重新闭目养神的陆辰，他平静得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枕头对峙只是她的幻觉。
可她知道不是。他抓住枕头时那瞬间的力道，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，还有那声清晰的“幼稚”……都在告诉她，有什么东西，在她没注意的时候，悄然发生了变化。
这种变化让她感到不安。她习惯了和他保持一种“危险的平衡”——她演她的深情与救赎，他维持他的冷漠与审视，目标明确，各取所需（她单方面认为）。可现在，这平衡似乎正在倾斜，朝着一个她无法预测、也未必能掌控的方向滑去。
不行，得稳住！
林筱在心里给自己敲警钟。别忘了你的终极目标是亿万家产！不是攻略疯批大佬！同情可以有，但动心是绝对的危险品！
她深吸一口气，决定将“活跃气氛”进行到底，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一切如常，刚才的枕头大战只是她“救赎计划”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。
她弯腰捡起那个枕头，拍了拍，放回床上。然后，她走到轮椅后面，双手搭上扶手，脸上重新挂起那种带着点讨好和殷勤的笑容，声音刻意放得轻快：
“陆先生，老是坐着对血液循环不好，我推您去阳台上透透气吧？今天阳光真的很好哦！”
陆辰没有睁眼，只是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。
同意了。
林筱心里松了口气，推着轮椅，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种障碍物，将他推到了与病房相连的宽敞阳台上。
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，洒在身上暖洋洋的。微风拂过，带来楼下花园里草木的清新气息。远处城市的轮廓在光晕中显得有些朦胧。
确实是个让人心情放松的好天气。
林筱将轮椅固定在阳台视野最好的位置，自己则靠在旁边的栏杆上，伸了个懒腰，故作轻松地感叹：“哇，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果然舒服多了！对吧，陆先生？”
陆辰依旧闭着眼，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，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，削弱了不少平日里的冷硬感。他没有回应她的话，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但林筱却敏锐地感觉到，他周身那股惯有的、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，在此刻，似乎真的淡化了许多。
是因为阳光？还是因为……刚才那场幼稚的枕头大战？
她不敢深想。
两人就这样，一个坐在轮椅上假寐，一个靠在栏杆上假装看风景，谁都没有再说话。阳台上一时间只剩下微风和远处隐约的城市噪音。
气氛……似乎并没有如林筱所愿地“活跃”起来，反而陷入了一种奇怪的、黏稠的静谧之中。
林筱觉得浑身不自在。她绞尽脑汁想找点话说，打破这诡异的安静。
“那个……陆先生，您看那朵云，像不像一只小兔子？”她指着天边一朵蓬松的云彩，没话找话。
陆辰连眼皮都懒得抬。
【无聊。】
清晰的心声传来。
林筱：“……”好吧，确实有点无聊。
她讪讪地放下手，目光无处安放，最终又落回了陆辰身上。阳光将他浓密的睫毛染成了淡金色，在他眼睑下投下小小的扇形阴影。他的鼻梁很高，唇形薄而优美，只是颜色太淡，缺乏血色。
不得不承认，这家伙安静不说话的时候，这张脸真是造物主的杰作……如果性格不是那么恶劣的话。
她的目光，不由自主地，在他脸上停留得久了些。
就在她有些出神的时候，陆辰忽然毫无预兆地，睁开了眼睛。
那双深邃的墨眸，如同骤然解封的寒潭，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未来得及收回的、带着打量和一丝……欣赏？（她绝不承认）的目光。
四目相对。
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林筱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，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，脸颊“唰”地一下就红了，连耳根都烫得厉害。她慌乱地想要移开视线，却发现自己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，一时竟动弹不得。
陆辰静静地看着她，看着她脸上迅速蔓延开的红晕，看着她眼中显而易见的慌乱和无措。他的眼神很沉，很静，不像平时那样带着审视和冰冷，反而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漩涡，要将人吸进去。
他没有说话。
林筱也没有。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，咚咚咚，敲打着她的耳膜。
两人之间的距离，因为阳台的空间有限，本就不远。此刻在这无声的对视中，仿佛被无形地拉得更近。
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自己的倒影，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、混合着药味的冷杉气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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