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和殿侧殿内,药香经月不散,浓稠得几乎化不开,与窗外渐盛的夏日气息格格不入。
江浸月趴在铺了层层软垫的榻上,后背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化脓,结了深粉色的新痂,如同大片扭曲的蜈蚣,盘踞在她原本光洁如玉的肌肤上,狰狞可怖。
剧痛转为绵长细密的痒与刺痛,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场“奋不顾身”的代价。
楚天齐几乎是宿在了宣和殿。
朝政之余,所有时间都耗在了这方侧殿。
他摒弃了所有宫人,亲自为她换药。
那双执掌乾坤、批阅奏章的手,此刻却颤抖着,用镶嵌宝石的金镊子,夹起浸透了碧色药膏的雪白棉纱,以近乎虔诚的姿态,一点点、极其轻柔地敷在那片狰狞的伤口上。
他的动作小心翼翼,生怕弄疼她分毫。
每当看到那扭曲的疤痕,他眼底便翻涌起深沉的痛楚与后怕,还有滔天的怒火——对那场“意外”的怒火,更对让怀中人承受如此苦痛的自己的怒火。
“嘶……”
药膏触及新肉,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,江浸月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,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。
“疼了?”
楚天齐立刻停下,俯下身,对着她的伤处轻轻吹气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心疼,
“忍一忍,昭昭,这‘碧凝膏’是南疆贡来的圣药,对生肌祛疤有奇效……朕定不会让你留下半点疤痕。”
他这话并非虚言。
为了她的伤,他几乎倾举国之力。
太医院的方子用遍了,效果不尽人意,他便广发皇榜,征召天下名医。
不仅晏国境内,连与宸国接壤的边境城池,甚至通过隐秘渠道,重金延请了几位素有“神医”之称的宸国杏林高手,秘密入宫会诊。
药材更是如同流水般耗费,百年雪莲、成形何首乌、深海珍珠粉……
只要听闻对伤口愈合、消除疤痕有益,无论多珍贵稀有,立刻送入宫中。
“陛下……”
江浸月侧过脸,枕在柔软的锦枕上,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下颌新冒出的青色胡茬,声音虚弱,
“不必如此劳民伤财……臣妾……臣妾能捡回一条命,陪伴陛下,已是万幸……”
“胡说!”
楚天齐打断她,握住她微凉的手,贴在自己脸颊,
“你是为朕受的伤,莫说这点药材,就是要朕割肉换血,朕也绝不犹豫!”
他目光灼灼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
“朕的昭昭,合该完美无瑕,岂能被这疤痕所累?”
他看着她苍白却依旧清丽绝伦的侧颜,想起火海中她义无反顾扑来的身影,想起她昏迷前那染血却欣慰的笑容,心中那份混杂着感激、愧疚和深沉爱意的情感,如同陈酿,日益浓烈,几乎要满溢出来。
他无法想象,若那日失去了她,这冰冷的宫阙,这万里江山,于他还有何意义?
在楚天齐不计代价的精心照料和无数珍贵药材的堆砌下,江浸月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期更快。
两月后,她已能在家常的搀扶下缓缓坐起。
后背的疤痕虽未完全消退,颜色却已淡了许多,平整下去,不再狰狞,只余下大片浅粉色的痕迹,如同春日凋零的桃花瓣,烙印在雪白的肌肤上。
这日,楚天齐亲自扶着她,在宣和殿的后院慢慢散步。
夏木荫荫,蝉鸣阵阵。
他小心翼翼地揽着她的腰,仿佛捧着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。
“昭昭,”
他停下脚步,低头凝视着她,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,
“你的伤已大好,朕心甚慰。你舍身救驾,功在社稷,情撼朕心。朕……要好好赏你。”
江浸月依偎在他怀中,柔顺地垂下眼帘:“臣妾所做一切,皆是出于本心,从未想过赏赐。能得陛下如此眷顾,已是臣妾天大的福分。”
“不,你值得最好的。”
楚天齐语气坚定,他抬头,望向皇宫东南方向那座一直空置的、最华美也最接近前朝的宫殿,
“朕已下旨,修缮‘关雎宫’,即日起,便是你的寝宫。”
关雎宫!
饶是江浸月心性沉稳,此刻也不由微微一震。
关雎宫,取自《诗经》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”,寓意帝王对后妃的专宠与深情,其规制、位置远超普通妃嫔宫殿,历来只有极得盛宠、地位超然的皇贵妃或副后才有资格入住!
其距离前朝宣政殿极近,某种意义上,甚至象征着可轻微触及前朝权柄。
“陛下,这……于礼不合……”
她轻声推辞,心中却已波澜涌动。
“朕说合,便合。”
楚天齐不容置疑,
“至于位份……”
他顿了顿,看着怀中女子清亮的眼眸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宣告:
“传朕旨意:柔昭仪沈氏,性行温良,克娴内则,更兼忠勇护驾,功在社稷,深得朕心。着,晋封为正二品柔妃,赐居关雎宫,钦此!”
圣旨一下,六宫皆惊!
正二品妃位!赐居关雎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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