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书房定策,名为“外松内紧,分层击破”的犁庭扫穴之网,在绝对的皇权意志下,悄无声息地撒向了千里之外的两淮之地,也笼罩向南京城中某些看似平静的府邸。
表面波澜不惊。一道申饬两淮盐政、责令其限期理清积压盐引、安抚灶户的普通旨意,经由通政司明发,并未引起太多额外的关注。在许多人看来,这不过是朝廷对积弊的又一次例行公事般的敲打。
然而,水面之下,暗流湍急。
户部侍郎郭恒,这位以精明干练着称的茹太素副手,亲自带领一支精干团队,以“巡查漕运、协理盐课”的名义,悄然南下。他们手持密旨,抵达两淮后并未大张旗鼓,而是迅速接管了核心盐场的账册库房,并以“协助核算”为名,将盐运使司几名核心属官“请”到了行辕“协助工作”,实则近乎软禁,切断了他们与外界的部分联系。
与此同时,锦衣卫的缇骑在指挥使毛骧的亲自坐镇下,行动更加诡秘而高效。他们避开了盐政系统的官员,直接扑向那几家被锁定的豪商商号及其背后的家族。夜间破门、突击审讯、查抄账本、监控信使……一切都在夜幕和伪装下进行,力求不打草惊蛇,直取核心证据。
朱雄英身处东宫,却如同身处风暴眼。每日都有加密的文书通过特殊渠道送达他的案头,既有郭恒从前方发回的接管进展和初步账目核查结果(发现更多确凿的贪墨证据),也有毛骧报回的审讯突破和查抄到的关键物证(记录行贿受贿的密账、往来书信)。
证据链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补全和完善。那张利益网络上的节点,一个个被清晰地标注出来。
然而,对手也并非坐以待毙的羔羊。
就在郭恒团队开始触及几个核心盐场真实账目的第二天夜里,其下榻的行辕外围,突然出现了几批不明身份的“流民”聚集喧哗,与守卫发生了小规模冲突,虽被迅速驱散,但意图不言自明——骚扰、施压,甚至可能是试探防卫力量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南京城中,几份内容相似、笔迹各异的匿名揭帖(小字报),如同瘟疫般在官员聚居的坊间悄然流传。揭帖并未直接提及盐案,而是含沙射影,污蔑皇长孙朱雄英“年少聪慧过甚,恐非国家之福”,甚至隐晦地暗示其“干涉朝政,结交外臣”,有“窥伺神器”之嫌。其用心之险恶,旨在离间天家亲情,将朱雄英置于炉火之上炙烤!
消息传到东宫,小柱子气得脸色发白,连呼“奸人可恶”。朱雄英听完汇报,却只是冷笑一声。
“黔驴技穷,狗急跳墙罢了。”他神色平静,眼中没有丝毫波澜,“他们不敢直接攻击皇祖父的决策,便将矛头对准我这个看似最弱的环节,想用流言蜚语逼我退缩,扰乱圣心。”
他立刻起身,前往求见朱元璋。
在御书房,朱雄英将匿名揭帖的内容和自己的分析,原原本本、毫不添油加醋地禀报给了皇祖父。
朱元璋听完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是那双虎目中的寒意,几乎能让空气凝结。他缓缓拿起一份毛骧刚刚送来的、记录着某位朝中御史与豪商秘密会面并收受巨贿的密报,轻轻放在了那几份抄录的揭帖旁边。
“看看,”朱元璋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这边是确凿的贪腐实证,这边是见不得光的匿名诽谤。英儿,你说,朕该信哪一个?”
“皇爷爷圣心独照,明察秋毫,自有决断。”朱雄英恭敬地回答。
“朕自然知道该信什么。”朱元璋冷哼一声,“这些魑魅魍魉,自己屁股不干净,倒会先泼脏水!想动朕的孙儿?真是找死!”
他看向朱雄英,语气稍缓:“英儿,你怕不怕?”
朱雄英抬起头,目光清澈而坚定:“皇爷爷,孙儿行得正,坐得直,心中只有江山社稷,何惧宵小诽谤?况且,此等伎俩,正说明他们已心虚胆寒,无计可施!孙儿只恨不能亲赴两淮,将这些蠹虫一举成擒!”
“好!有志气!”朱元璋赞许地点点头,“你放心,有皇爷爷在,没人能动你分毫!这些揭帖,朕会让毛骧去查,看看是哪些活腻了的在背后捣鬼!至于两淮那边……”
他眼中杀机毕露:“是时候了!证据已然确凿,郭恒也已初步掌控局面,再等下去,反生变故!传朕旨意,命毛骧,即刻按名单拿人!所有涉案官吏、豪商,一个不许放过!若有反抗,格杀勿论!”
雷霆之怒,终于降临!
就在匿名揭帖出现的次日凌晨,南京城还在沉睡之中,一队队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缇骑,手持驾帖(逮捕证),分头扑向多个目标府邸。
那位曾“偶遇”朱雄英的兵部侍郎,在家中卧榻之上被直接拖走;都察院内,一名平日道貌岸然的御史,正在书写弹劾他人的奏章时,被闯入的锦衣卫当场锁拿,搜出了其与豪商往来的密信;数家背景深厚的商号被查封,家主及其核心成员尽数下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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