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传捡骨师的我,第一次回老家祠堂就发现了不对劲。
所有祖先牌位的名字都是反着刻的。
爷爷的遗物里藏着一本泛黄笔记,最后一页写着:
“切记,捡骨时若见尸身含笑,须立即将右手食指折断。”
而今天要开棺的,是我那失踪十年、昨夜突然归来的小姨。
棺盖掀开时,她嘴角正微微上扬。
---
我是捡骨师,祖传的手艺。
这年头,干这行的人越来越少了。火葬推行,陵园管理也严格,捡骨重葬的仪式逐渐成了老辈人口里的传说。但我家不同,据说从我太爷爷的太爷爷起,就吃这碗阴间饭。父亲去世得早,手艺是爷爷手把手教的,他说这是宿命,也是债,得有人还。爷爷走前,拉着我枯柴般的手,混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,嘴唇翕动了半天,最后只吐出两个字:“慎之。”
我其实一直没怎么回过老家。老家在南方一个山坳里,村子倚着一片雾气终年不散的竹林,地图上都难找。爷爷的丧事是在城里办的,老宅和祠堂,我已经快二十年没踏足过了。这次回来,是因为族里一位远房叔公打电话,吞吞吐吐,说祠堂有些“东西”,得我这嫡系的捡骨师回来“看看”,才能动。电话里杂音很大,他的声音忽远忽近,带着山里人特有的、被湿气浸透的滞涩。
山路崎岖,车开到山脚就没了路。我背着帆布工具袋,深一脚浅一脚往里走。越靠近村子,那股熟悉的、植被腐烂又生机勃勃的土腥气就越浓,里面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像是陈年线香燃尽后的冷灰味儿。村子静得出奇,已是傍晚,却不见几缕炊烟,偶有狗叫,也短促嘶哑,很快被厚重的寂静吞没。几个蹲在村口石磨旁抽旱烟的老人,远远瞥见我,眼神像受惊的鱼,倏地就散开了。
老宅是典型的南方旧式院落,白墙早已斑驳成灰黑,爬满了枯死的藤蔓。钥匙在门槛下第三块松动的青砖底下,这是爷爷以前说过的。打开那把锈蚀的铜锁,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。一股积年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,屋内家具盖着白布,像一堆沉默的坟茔。
我没多停留,放下行李就往后山的祠堂去。祠堂是村里唯一还算齐整的建筑,黑瓦白墙,飞檐翘角,但颜色沉暗,透着一股子阴郁。推开沉重的木门,光线晦暗,高高的房梁上垂挂下几缕蛛网,随着气流微微晃动。正前方是一排排黑沉沉的祖宗牌位,层层叠叠,在幽暗中泛着哑光。
我点起带来的强光手电,光束刺破昏暗,落在那些牌位上。走近些,拂去薄尘,凝神看去——心脏猛地一缩。
所有的名字,全是反着刻的。
从最高的始祖牌位,到最近几代先人,那些本该端端正正的楷体姓名,此刻全都以一种极其别扭、笔画颠倒的方式,深深镌刻在乌木上。不是镜像,是彻底的颠倒,头脚翻转,如同一个人被倒吊着写下自己的名字。我脊背窜起一股凉意,手电光柱微微颤抖。这是大忌讳,在丧葬习俗里,颠倒意味着秩序崩坏,永世不得安宁。谁干的?为什么?
祠堂里死寂一片,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。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,在祠堂里慢慢踱步。供桌很干净,没有香烛贡品,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竹编器具。转到后堂,靠墙有个老式的榉木柜子,上了锁。我下意识摸了摸工具袋里的一截铁丝——这也是爷爷教的,开一些不太复杂的锁。捣鼓了几下,锁簧弹开。
柜子里没什么贵重东西,几本烂了边的族谱,一些早已受潮黏在一起的黄纸符箓。最底下,压着一个扁平的桐木盒子。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本线装笔记本,纸页焦黄脆弱,是爷爷的笔迹。
我屏住呼吸,就着手电光翻阅。前面大部分记录的是捡骨的各种规矩、禁忌、不同情形下的操作方法,有些我学过,有些闻所未闻。笔记潦草,时断时续,看得出记录者心绪不宁。翻到最后一页,只有一行字,墨迹深黑,力透纸背,几乎刻进纸里:
“切记,捡骨时若见尸身含笑,须立即将右手食指折断。”
我盯着这行字,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。爷爷从未提过这条。尸身含笑?那是什么景象?为什么会有这种禁忌?折断食指……是仪式的一部分,还是某种……自残以避祸?
脑子里一团乱麻。祠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带着木头腐朽和旧纸霉变的味道,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肺上。我合上笔记本,小心放回盒子,连同那句令人不安的警告一起塞进工具袋深处。
走出祠堂,天已完全黑透。山村的黑夜浓稠如墨,没有路灯,只有零星窗户透出黄豆般的昏光,很快也熄灭了。我回到老宅,胡乱吃了点干粮,躺在硬板床上,听着屋外竹林被风吹过的沙沙声,像无数细碎的脚步在徘徊。那句话在脑海里反复盘旋。
一夜昏沉,噩梦不断。总是梦见爷爷,背对着我,肩膀耸动,然后猛地回头,脸上带着一种僵硬的、非人的笑容,嘴角咧到耳根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