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老宅翻修,工人连夜逃离,说墙里嵌着的十几面古镜每晚子时映出的都不是活人。
我不信邪,亲自守夜。
子时整,所有镜面如水波漾开,里面映出一个披着戏服、水袖长舞的无面女人。
她每一折戏终了,墙上就多出一道血字戏文。
最后一折,她突然停下,所有镜面转向我,空白的脸“贴”在镜上,戏文血字剥落,在我脚下拼成一行:
“换你了。”
而我自己,正不知何时,已套上了一件褪色斑驳的旧戏袍。
---
老宅要塌了。
不是比喻。梁柱被白蚁蛀得酥软,屋顶的瓦片缺了一半,雨水常年浸淫,墙皮大片大片剥落,露出里面掺杂着稻草的灰黑色夯土。这宅子在江南古镇边缘,据说曾祖那辈还算阔过,传到我手里,就剩这摇摇欲坠的空壳和一本字迹模糊的族谱。拆迁的风吹了几年又没了下文,我琢磨着,与其等它自己倒掉砸伤人,不如翻修一下,好歹是个念想。
工头是镇上熟人介绍的,姓赵,一脸憨厚,拍着胸脯说这种老房子他修得多了。工人进场那天,我也在。撬开腐朽的地板,搬开破烂的家具,灰尘在午后的光柱里狂舞。起初一切正常,直到他们开始处理内堂的墙壁。
那面墙格外厚实,抹的灰皮也特别坚硬。大锤敲上去,声音发闷。砸开一个缺口后,一个工人“咦”了一声。赵工头凑过去看,脸色就有些不对。我从他们身后望去,只见破口里面,幽暗深处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。
不是一点,是很多点。
小心翼翼扩大破口,灰尘落定后,所有人都吸了口凉气。
墙里,整整齐齐,嵌着十几面铜镜。
不是挂,是嵌。镜子被直接砌在了墙体的夹层里,镜面朝着房间内部。铜镜大小不一,最大的有脸盆大,最小的不过巴掌,样式古朴,边缘有模糊的缠枝或兽纹,但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和氧化层,映不出什么清晰影像,只泛着一片浑浊暗黄的光。
“这……怎么把镜子砌墙里?”一个年轻工人嘀咕。
赵工头皱着眉头,用工具敲了敲镜子周围的砖石:“老辈人有些讲究,镇宅,辟邪什么的……不过这也太多了。”他转头看我,“东家,这怎么办?撬出来?”
我走近些,看着那些深嵌在墙体中的古镜,心里也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。但想想这毕竟是自己家祖宅,也许真是某种失传的习俗。“先别动,看看其他墙还有没有。如果没有,这些……暂时留着吧,外面重新抹灰盖上就行。”
赵工头点点头,没再多说。但那天下午,工人们的活干得明显有些沉默。
第二天,赵工头打电话给我,声音有些干涩,说有个老师傅昨晚守夜看材料,后半夜吓得跑回家了,说这房子不干净,工钱都不要了。我问怎么回事,他支吾了半天,才说老师傅起夜,迷迷糊糊看见内堂那面没完全封上的墙缝里,有光一闪一闪,好像……好像那些镜子在发光。他凑近想看清楚,却看见一面镜子里,影影绰绰的,好像有个人影在动,但不是他自己的影子。
我听得心里发毛,嘴上却安慰:“老师傅眼花了吧?老房子光线暗,看错了。”赵工头嗯嗯啊啊,但要求增加夜班人手,而且要两人一组。
又过了两天,我正在镇上旅馆,凌晨一点多,手机炸响。是赵工头,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急促的喘息:“东家!东家!这活儿我们干不了了!工钱我们不要了!材料都扔那儿了!对不住!”
我一下子坐起来:“赵师傅?怎么回事?慢慢说!”
“镜……镜子!那些墙里的镜子!”他语无伦次,“不是眼花!今晚我和小陈一起守夜,子时……就是十二点整!那墙里面……有光!绿莹莹的光!然后……然后所有那些镜子,好像水面一样开始晃!里面……里面照出来的不是我们!不是一个影子!是……是一个穿戏服的女人!在跳舞!没有脸!我们吓得……小陈都尿裤子了!这房子邪性!太邪性了!”
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年轻男人带着哭腔的附和,还有慌乱的奔跑声和东西碰撞的声音。
电话断了。
我再打过去,关机。
坐在旅馆床上,我后背冰凉。赵工头不是毛头小子,常年干工程走南闯北,胆子不小。能把他吓成这样……
墙里的古镜?子时映出穿戏服的无面女人?
荒谬。
但心却跳得厉害。老宅,祖产,墙里莫名嵌着的镜子,工人接连被吓跑……一股强烈的不安,混杂着一丝被挑起的、连我自己都厌恶的好奇,攥住了我。
我不信邪。
或者说,我不愿意相信,自己血缘所系的这座老宅,藏着如此诡谲莫名的东西。我是这房子的主人,我得弄清楚。
第二天一早,我去了老宅。工棚凌乱,工具材料散落一地,确实像是匆忙逃离的现场。内堂那面墙的破口还在,像一个黑黝黝的伤口。我凑近,用手电照进去。十几面古镜静静地嵌在砖石之间,覆满尘埃,死气沉沉,看不出任何异常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