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天晚上，吃完炒饭，那种饱足感依旧，但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冰。我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陶罐，奶奶临终前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，仿佛就在眼前。
“别……全……吃……完……”
我打了个寒颤。
第八天傍晚，饥饿感再次袭来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，像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胃里抓挠。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到老屋灶台前，疯了一样扒开灰烬。
陶罐如期出现。
我颤抖着捧出它，温热的触感此刻却让我觉得烫手。我揭开陶片，那勾魂摄魄的香气再次涌出。
但这一次，我没有立刻吃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强忍着几乎要冲破理智的进食欲望，找来一根相对干净的木棍，颤抖着，伸进罐子里，开始慢慢翻动表层的炒饭。
油润的米饭被拨开，露出下面……
我的呼吸停止了，血液瞬间冻结。
米饭下面，不再是更多的炒饭。
是半截手指。
很小，很细嫩，属于一个孩子。皮肤是新鲜的、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生者的粉润，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。但在指根处，是一个参差不齐的、显然是被生生咬断或撕扯开的断面，皮肉翻卷，露出一点森白的骨茬。断面处，还清晰地印着几个深深的、成年人般的牙印。
而在那细嫩的手指皮肤上，靠近断口的地方，有一个小小的、暗红色的、像是胎记又像是烫伤的痕迹，形状像一弯月牙。
“砰！”
陶罐从我僵直的手中滑落，摔在冰冷的灶灰里，没有碎，但里面油亮的炒饭和那半截手指一起滚落出来，在灰白色的灰烬上显得格外刺眼。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烈痉挛，这几天吃下去的所有“美味”，此刻都化作了灼烧喉咙的毒药和粘腻的恐惧。我跪倒在地，干呕起来，却什么也吐不出，只有酸水和胆汁火烧火燎。
别全吃完……
原来……“吃完”的意思，是指不能吃到“底”？不能发现这“料”的真实来源？
这罐维持了我七天生命的、无比美味的炒饭，它的“肉末”……
我死死盯着灰烬里那半截小小的、带着月牙痕的手指，无边的寒意和恶心吞噬了我。这手指是哪里来的？现在是什么年代了，怎么还会有……？
奶奶……她知道吗？她让我来挖，又警告我不要全吃完，她到底是给了我一条生路，还是……把我引向了一条更可怕的、以他人血肉为食的不归路？
“嗒。”
一声极轻的、液体滴落的声音，在我身后的黑暗中响起。
我猛地回头。
破败的堂屋门口，不知何时，站着一个矮小的、模糊的轮廓。
看身高，像个孩子。
它静静地站在那里，背光，看不清面容，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影子。但它的右手，似乎……缺了半截手指。
它“望”着我，又或者，是“望”着地上那滚落的炒饭和半截手指。
然后，它慢慢地，抬起了那只完好的左手，指向我，又缓缓地，指向自己的嘴巴。
一个极其细微的、带着无尽空洞和饥饿感的声音，仿佛直接响在我的脑子里：
“饿……”
“好饿……”
“你……吃了我的……”
“该……还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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