饿得受不了……真活不下去了……
奶奶的话,毫无征兆地,从记忆最深的淤泥里翻了上来,带着陈年的寒气。
“就去老屋灶膛灰里……挖……”
老屋?乡下那个早就废弃、据说都快塌了的老屋?
荒谬。一个垂死老人的糊涂话。灶膛灰里能有什么?烧剩下的煤渣?还是老鼠打的洞?
可是……万一呢?
那个“万一”,像黑暗里的一点鬼火,微弱,却死死勾着求生本能。我挣扎着爬起来,靠着最后一点力气和口袋里仅剩的硬币,坐上了回乡下老家的长途汽车。
老屋比我记忆中更加破败了。土坯墙塌了半边,屋顶的茅草早就烂光,露出狰狞的椽子,像个被剖开的巨人尸骸。院子里荒草齐腰深,散发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味。空气里倒是没有了记忆中的昏黄,只有一片沉沉的、了无生气的灰。
我踩着及膝的荒草,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进堂屋。屋里空空荡荡,积着厚厚的灰尘,蛛网横七竖八。唯一还算有点形状的,就是那个用土坯垒砌的灶台。灶口黑洞洞的,里面堆满了不知多少年累积的、冰冷的灰烬,还有一些枯叶和小动物的粪便。
自嘲地笑了笑。我真是饿昏头了,才会信这种无稽之谈。
可是来都来了……
我蹲下身,也顾不上脏,用手扒开表层的灰烬和杂物。灰很厚,冰冷细腻,像死去的粉末。扒了大概一尺深,指尖忽然触到一个硬物。
我的心猛地一跳。
加快动作,拂开周围的灰。一个粗陶罐的轮廓露了出来。不大,比拳头略大,罐口用一块同样质地的陶片盖着,边缘用某种黑色的、像沥青又像干涸血液的东西封着。
真有东西?
我小心翼翼地把陶罐捧出来,拂去表面的灰。罐子很古朴,没有任何花纹,入手沉甸甸的,竟然……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?
在这冰冷废弃的老屋灶膛深处,一个埋了不知多少年的陶罐,是温的?
我喉咙发干,手有些抖。撬开那封口的黑色物质(很脆,一碰就碎),掀开陶片。
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极其浓郁霸道的香气,猛地冲了出来!
不是任何一种我熟悉的食物香气。它混合着猪油炙烤的焦香、某种顶级酱油的醇厚豉香、葱花爆锅的辛香,还有米饭颗粒分明、油润晶莹所特有的粮香。最诱人的是那股肉香,不是炖煮的绵软,而是急火快炒带来的、带着微微焦边的、扎实的肉末香气,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点点脆爽的、像是笋丁或荸荠的东西。
是炒饭。一罐油光锃亮、香气扑鼻、粒粒分明的肉末炒饭!而且,扑面而来的热气告诉我,它是温热的,甚至是……刚出锅不久的温度!
这怎么可能?!
巨大的惊愕和更加强烈的饥饿感瞬间攫住了我。理智在尖叫着不对劲,但胃袋的抽搐和口腔疯狂分泌的唾液压倒了一切。管不了那么多了!就算是幻觉,是陷阱,我也认了!
我抓起罐子,也顾不上找筷子,用手挖起一大口,塞进嘴里。
无法形容的口感。
米饭粒粒分明,弹牙又糯,吸饱了油脂和酱汁的精华。肉末焦香酥嫩,肥瘦比例完美,牙齿轻轻一咬,丰腴的肉汁就在口腔里迸开。那点缀其中的脆丁,清爽解腻,画龙点睛。咸淡适中,鲜味层层递进,是我这辈子从未尝过的、直达灵魂深处的美味。
不是饥饿带来的错觉。这味道,真实、丰富、完美得近乎诡异。
我狼吞虎咽,几乎没怎么咀嚼,就把一整罐炒饭吃得干干净净,连粘在罐壁的油花都舔得一丝不剩。温热的食物落入冰冷的胃袋,带来一种久违的、令人颤栗的饱足感和暖意。眩晕感消失了,力气仿佛也回来了一些。
捧着空空如也、还残留着余温的陶罐,我坐在冰冷的灶灰旁,陷入一种茫然的怔忡。这不是梦。那味道还在舌尖萦绕。奶奶……她到底留下了什么?
我把空罐子埋回原来的地方,覆上灰烬,尽量恢复原状。带着满腹的惊疑和暂时被填饱的肚子,我离开了老屋,回到城里那间冰冷的出租屋。那一晚,我睡得异常踏实,没有饥饿的折磨。
第二天,同样的时间,傍晚时分,那种熟悉的、冰冷的饥饿感,再次准时袭来。比昨天更甚,带着一种抓心挠肝的焦灼。脑海里,那罐炒饭的香气和味道,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,疯狂地诱惑着我。
鬼使神差地,我又去了老屋。
扒开灶灰。那个陶罐,再次静静地躺在那里。捧出来,温热的。打开,一模一样的、油亮喷香的肉末炒饭,热气腾腾。
我又一次吃得精光。
第三天,第四天……连续七天。每天傍晚,饥饿感准时降临,我准时回到老屋,从同样的位置,挖出同样的温热的陶罐,吃下同样的、无与伦比的炒饭。它成了我黑暗生活里唯一确定的光亮和慰藉,支撑着我苟延残喘。
然而,随着次数增多,最初的狂喜和满足渐渐退去,一种隐隐的不安开始滋生。太规律了,太完美了,完美得不真实。这炒饭从哪里来?为什么总是热的?为什么每天都有?奶奶那句“别全吃完”,到底是什么意思?是指不要一次吃完,还是……别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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