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蓉一身酒气,锦袍微乱,眼神浑浊而锐利。
像一头闯入领地的野兽,目光先是狠狠剐过榻上面无血色、裹紧锦被的秦可卿,随即死死钉在刚刚收起金针、神色尚算平静的曾秦身上。
“哟——!曾大举人又在给我媳妇儿瞧病呢?!”
贾蓉拖长了调子,语气里的讥讽和怒意几乎凝成实质,“可真是……辛、苦、了!”
他一步步逼近,靴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带着强烈的压迫感。
秦可卿吓得魂飞魄散,脸色惨白如纸,指尖死死抠着被角,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:“蓉……蓉大爷!你……你喝多了!快出去!我……我正在诊治……”
“诊治?”
贾蓉嗤笑一声,猛地凑到榻前,几乎将脸贴到秦可卿面前,浓重的酒气喷在她脸上。
看着她受惊小鹿般的模样,心中那股被“戴绿帽”的邪火与某种扭曲的快意交织升腾。
“什么诊治非得关起门来?嗯?当我贾蓉是傻子不成?!”
他猛地抬手,似乎想去掀那锦被!
“蓉大爷。”
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,不高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瞬间定住了贾蓉的动作。
曾秦已站起身,挡在了榻前,与贾蓉相对而立。
他身形挺拔,虽比贾蓉略清瘦些,但那份渊渟岳峙的气度,竟将贾蓉的狂躁压下去了几分。
“学生正在为蓉大奶奶行针,疏解肺络郁结之气,此乃医家正术。”
曾秦目光澄澈,坦然迎视着贾蓉充满血丝的眼睛,语气不卑不亢,“大爷若不信,可查看针囊,金针尚在。亦可询问宝珠、瑞珠,她们一直在外间伺候,可曾听到任何不妥之声?”
他抬手,指向一旁案几上尚未完全收起的针囊,里面细长的金针在灯光下闪着清冷的光。
贾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又猛地扭头瞪向外间簌簌发抖的宝珠、瑞珠。
两个丫头吓得噗通跪地,连连磕头:“大爷明鉴!曾举人确实是在为奶奶施针,奴婢们一直守在外面,并无……并无任何异常啊!”
贾蓉胸膛剧烈起伏,目光在曾秦坦荡的脸上、秦可卿惊惧的神情以及那明晃晃的金针之间来回逡巡。
他虽混账,却并非完全无脑。
眼前情景,确实不像被抓奸在床的狼狈。
曾秦的从容,秦可卿的惊慌更偏向于被他突然闯入吓到,而非奸情败露的羞愧。
那针囊更是铁证。
一腔怒火无处发泄,憋得他脸色由红转青,又由青转白。
然而,对曾秦的嫉恨早已根植心底——从之前他坏了自己勾搭尤三姐的好事,到如今他在府中地位水涨船高,连父亲贾珍都偶尔提及,更别提他身边环绕的那些莺莺燕燕!
此刻见他与自己的妻子独处一室,哪怕真是治病,也像一根刺扎在眼里,拔不出来,咽不下去!
忽然,一个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。
硬闯抓奸不成,何不……换个法子?
既能报复这姓曾的,又能拿捏住秦可卿这个总是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贱人!
想到这里,贾蓉脸上那狂怒的神色竟如同变戏法般迅速褪去,换上了一副略显僵硬、却努力堆砌热情的笑脸。
“哎——呀!”
他猛地一拍自己额头,力道之大发出清脆声响,把众人都吓了一跳,“瞧我!真是喝多了马尿,昏了头了!该打!该打!”
他对着曾秦,竟是拱手作揖起来:“曾举人,对不住!实在对不住!我这是……这是关心则乱!猪油蒙了心!您大人有大量,千万别跟我这浑人一般见识!”
这突如其来的转变,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秦可卿惊疑不定地看着他,摸不准他又要耍什么花样。
曾秦眸光微闪,心中警惕更甚,面上却依旧淡然,微微侧身避礼:“蓉大爷言重了。误会解开便好。”
“是是是!误会!天大的误会!”
贾蓉连连点头,脸上笑容愈发“诚恳”,“曾举人您医术通神,仁心仁术,不辞辛劳来为内子诊治,我感激还来不及呢!刚才真是……真是混账了!”
他搓着手,上前一步,热络得近乎谄媚:“说起来,内子这病多亏了您,才能有起色。我这做丈夫的,一直想好好谢谢您,总没找到机会!
今日正好,您一定得给我这个面子!我这就让人备下酒席,咱们好好喝两杯,一来算是赔罪,二来也是感谢!您可千万不能推辞!”
秦可卿闻言,心头猛地一紧,下意识看向曾秦,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。
贾蓉何时对曾秦如此客气过?
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!
曾秦自然心如明镜,拱手推辞道:“蓉大爷盛情,学生心领了。只是今日已叨扰多时,且还要回去温书,实在不便久留。改日,改日再由学生做东……”
“诶——!”
贾蓉立刻打断,一把拉住曾秦的衣袖,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热切,“什么改日!就今日!读书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!曾举人您要是不答应,那就是还在生我的气,不肯原谅我刚才的鲁莽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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