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冬的阳光带着几分虚弱的暖意,照在荣国府朱漆大门前新换的“荣禧堂”匾额上。
却驱不散连日来笼罩在两府上空那层无形的、窃窃私语的阴云。
自那夜宁国府风波后,虽明面上被王熙凤强势压下,贾珍也勒令贾蓉闭门思过。
但府中上下,哪个不是长了顺风耳、千里眼?
丫鬟婆子们聚在茶房、井台边,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和压得极低的话语:
“听说了吗?那晚蓉大爷可是带了人,直接闯到曾举人院里要人呢!”
“我的天!这是抓……?”
“嘘!小声点!琏二奶奶后来不是说了,蓉大奶奶一直在她那儿说话呢!”
“你信?深更半夜的,说什么话非得那时候说?还那么巧?”
“啧啧,蓉大奶奶也是可怜,那日后就称病不出,连晨昏定省都免了,天香楼的门都快关出锈来了。”
“怕是没脸见人了吧……唉,也是造化弄人。”
“我看是有人心里有鬼!你们是没瞧见,蓉大爷这几日脸色难看得跟锅底似的,见谁都没好气!”
“活该!让他平日那般嚣张!这回踢到铁板了吧?曾举人那是好惹的?!”
这些流言如同地底暗流,在雕梁画栋间无声蔓延,却无人敢在曾秦或贾蓉面前提及半分。
曾秦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,每日往返于国子监与小院之间,仿佛一切与他无关。
而贾蓉,则像一头困在笼中的受伤野兽,阴沉易怒,连身边伺候的小厮都战战兢兢。
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,转眼到了贾赦寿辰。
虽是庶出长子,但毕竟顶着荣国府长房的名头,贾赦又好排场,这寿宴自是办得极尽奢华热闹。
从一大早,荣国府中门洞开,车马轿辇络绎不绝,各色贺寿的宾客盈门,笙歌笑语不绝于耳。
正厅、偏厅、花厅乃至抄手游廊里,都摆开了流水席面,山珍海错,水陆杂陈,觥筹交错,人声鼎沸。
戏台子上锣鼓喧天,唱着吉祥热闹的戏文,更添了几分喧嚣。
贾赦穿着一身崭新的绛紫色团花寿字纹袍子,头戴金冠,端坐在正厅主位。
因喝了酒,又受了无数奉承,一张胖脸上红光满面,笑得见牙不见眼,不住地捋着胡须,接受子侄辈和清客们的轮番敬酒,志得意满之情溢于言表。
邢夫人、王夫人、尤氏、李纨等内眷则在里间另设席面,由王熙凤陪着说笑。
王熙凤今日更是打扮得彩绣辉煌,如同神仙妃子,穿梭应酬,妙语连珠,将气氛烘托得愈发火热。
曾秦自然也在此贺寿之列。
他穿着一身靛蓝色暗竹叶纹的杭绸直裰,衬得人清俊挺拔,在一众或肥硕或庸碌的宾客中,显得格外出挑。
他神色从容,举止得体,与相熟的同窗、清客们寒暄交谈,应对自如,偶尔与贾政、贾琏等人说上几句,也颇得赞许。
只是,他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,偶尔会状似无意地扫过席间一个角落——那里,贾蓉正独自一人,闷着头,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。
贾蓉今日脸色晦暗,眼下一片青黑,显然这几日都没睡好。
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绸衫,却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颓唐和戾气。
周围的喧闹、喜庆,仿佛都与他无关。
有人来敬酒,他也只是勉强应付,眼神阴鸷,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的。
贾琏端着酒杯凑到曾秦身边,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撇了撇嘴,低声道:“瞧见没?蓉儿这小子,自打前儿从他老子书房出来,就跟丢了魂似的,见谁都没个好脸色。也不知又在哪儿吃了排头,跑这儿耍性子来了。”
曾秦微微一笑,端起酒杯与贾琏碰了一下,语气平淡:“许是身上不大爽利,或是心里有事。年轻人,难免气盛些。”
他心中冷笑,知道贾蓉这是接连在他和王熙凤那里吃了瘪,又在贾珍处受了责骂,郁结于心,借酒浇愁。
而这,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。
他耐着性子,与贾琏等人周旋,谈笑风生,目光却始终留意着贾蓉那边的动静。
眼见着贾蓉面前的酒壶空了一个又一个,眼神开始涣散,动作也越发迟钝,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。
席间热闹,人来人往,并无人特别关注这个躲在角落喝闷酒的侄少爷。
时机到了。
曾秦借着与贾琏说话,自然地调整了一下站姿,袖袍微拂。
无人察觉,一枚比米粒还小、色泽与酒液无异的药丸,被他用内力悄然弹出,精准无比地落入了贾蓉面前那只刚刚被侍女斟满的酒杯中。
药丸入酒即化,无色无味,混在琥珀色的酒浆里,看不出丝毫异样。
贾蓉浑然未觉,他正沉浸在酒精带来的麻痹和自怨自艾中。
只觉得心头那股邪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,抓起那杯酒,看也没看,仰头便“咕咚”一声灌了下去。
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,带来短暂的灼烧感,却似乎……让他心头那股憋闷舒缓了一丝?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