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曾秦缓缓站起身,青衫磊落,神色从容。
他对着御座方向,躬身一礼。
“学生曾秦,或可一试,为陛下,为这位使臣大人,解说此‘窥天仪’之原理关窍。”
刹那间,满殿哗然!
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——惊愕的、怀疑的、期待的、等着看笑话的……
一个年轻举人,无官无职,竟敢在满殿王公重臣、博学鸿儒皆束手无策时站出来?
贾元春藏在金柱后的身影猛地一颤,手中毛笔“啪”地掉在纸上,洇开一团墨渍。
她倏然抬头,望向那个挺拔的身影,脸色瞬间白了。
他怎么……他怎么如此冲动!
这火罗使臣明显有备而来,那仪器诡异复杂,连那么多饱学之士都看不透,他一个年轻举人,纵有些医术画技,又如何能懂这等深奥的西域星象机械之学?
万一说错,非但个人颜面扫地,更会触怒圣颜,让朝廷在藩属使臣面前彻底失了体面!
她想喊,想阻止,可身份所限,只能死死咬住下唇,心跳如擂鼓,目光紧紧锁在曾秦身上,充满了惊恐与担忧。
皇帝周瑞也明显愣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但随即恢复了深沉。
他看着阶下那个神色平静、不见丝毫慌张的年轻人,想起了他救治太后的神奇针法,想起了那幅气象万千的《江山永固图》,想起了他面对贾蓉、赖嬷嬷时的机变……
或许……这个总能带来惊喜的年轻人,这次也能?
“曾秦,”皇帝缓缓开口,语气听不出喜怒,“你当真识得此物?”
“回陛下,”曾秦声音平稳,“学生于杂学一道,略有涉猎。此物虽奇,然其根本原理,无非是‘以机械模拟天象’。学生愿斗胆一试,若所言有误,甘领陛下责罚。”
他这话说得不卑不亢,既未夸口,也未退缩,将选择权交还给了皇帝。
阿尔丹灰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,仔细打量着这个突然站出来的年轻人。
见他年纪轻轻,衣着虽整洁却非华贵,面容俊朗,气度沉静,不像信口开河之辈,但眼中还是浮起一丝不以为然的怀疑。
一个中原年轻书生,能懂他们火罗国秘传的星象至宝?
“既如此,”皇帝目光扫过沉默的众臣,最终落在曾秦身上,沉声道,“你且近前看来,为朕与诸位爱卿,还有使臣,解说一番。”
“遵旨。”曾秦再施一礼,从容离席,缓步走向丹陛下。
经过贾元春藏身的金柱时,他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,侧头,目光与她惊慌失措的眼神轻轻一碰。
他几不可见地、极轻微地摇了摇头,嘴唇微动,无声地吐出两个字:
“放心。”
那眼神沉静如深潭,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。
贾元春只觉得一股奇异的热流冲上眼眶,慌乱的心竟真的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丝。
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步步走向那诡异的青铜仪器,走向全场目光的焦点,走向可能决定他命运的未知。
曾秦在“窥天仪”前站定,先是对阿尔丹微微颔首,然后目光落在仪器上,开始仔细端详。
他没有立刻说话,而是伸出手指,极其小心、却又异常稳定地轻轻触碰了几个铜环,感受其质地、重量和转动的阻力。
他的动作专业而专注,仿佛一个真正的匠人在审视作品。
殿内鸦雀无声,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屏住了,只等着他的下文。
阿尔丹原本不以为然的神色,在看见曾秦那熟练而专业的审视动作时,微微凝滞了一下。
半晌,曾秦收回手,抬眸,看向皇帝,也看向阿尔丹,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:
“陛下,使臣大人。此‘窥天仪’模型,构思之巧,制作之精,确为鬼斧神工,学生佩服。”
他先肯定了对方,礼仪周全。
阿尔丹脸色稍霁。
“然,”曾秦话锋一转,手指虚点向仪器最核心处几个交错最密集、刻痕最古老的铜环,“此仪之根本,在于‘同心球层’与‘偏心轮转’相结合之理念。”
他语气平稳,如同在讲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道理。
“外层这些大环,模拟的是天球赤道、黄道、地平圈等基本坐标环。”
他的指尖沿着几个明显的大环轨迹虚划。
“内层这些可动的小环,则代表日月及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等行星的运行轨道。每个环的转动轴心、速度、倾角,皆经过精密计算,以模拟天体实际观测之视运动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轻轻拨动了几个机关。
令人惊奇的是,那仪器内部复杂的铜环,竟真的随着他的拨动,开始以一种更符合某种规律的方式联动起来,发出悦耳的“咔哒”声。
组合出与之前阿尔丹演示时略有不同、却似乎更为和谐的运转模式。
阿尔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!
“更妙的是此处。”
曾秦的手指移到底座附近一个极不起眼的、带有刻度的小转轮上,“此乃调节参数之枢纽。通过它,可以校正因观测地点不同导致的星象视角变化,甚至可以模拟不同历史年代的天象,因其考虑了岁差等极细微的长期变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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