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之约已过。
晨光初破云层,洒在真定城中央的青石广场上,映出一片清冷而肃穆的光辉。
风仍带着深秋的寒意,卷起地上的枯叶,在空中打着旋儿,却吹不散人群心头那股灼热的期待。
幽州无人来。
没有使者,没有辩官,更无一纸文书。
仿佛那日城门前的喧嚣与对峙,不过是场虚幻的梦影。
可百姓知道不是——那一张钉在城墙上的《常山十问》,字字如刀,句句见血,至今墨迹未干,铁钉犹新。
它刻进每一个人的记忆里,也刻进了这片土地的骨血中。
赵云立于高台之上,银甲未卸,龙胆枪斜倚身侧。
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,男女老幼皆有,衣衫或旧或补,眼神却前所未有地明亮。
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,他们是来见证的。
“今日,”赵云开口,声音不高,却穿透晨风,直入人心,“我们不等别人定规矩。”
话音落,四名力士合力将一方巨碑自木架上缓缓竖起。
碑体由整块青石雕成,高达丈余,正面镌刻着遒劲有力的楷书——《常山自治约》全文。
每一笔都出自赵云亲笔,每一个字都经万象天工反复推敲:赋税比例、徭役轮值、冤狱申诉、商贸通行、兵民职责……条条款款,清晰如律,却又比大汉旧法更重民生、更讲公义。
“凡我五县子民,无论姓氏出身,皆受此约庇护。”赵云朗声道,“有冤者可诉,有才者可用,有劳者必酬,有罪者必罚。法不偏私,权不独揽。”
台下寂静片刻,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。
有人跪地叩首,有人相拥而泣。
一位白发老妇颤巍巍上前,伸手抚摸石碑冰冷的表面,喃喃道:“活了六十岁,头一回听说‘百姓能管自己的事’……这是真的吗?”
“是真的。”赵云走下台阶,亲自扶起她,“而且,从今往后,这规矩由你们自己守,也由你们自己改。”
一声令下,广场东侧一座新筑的木亭被揭开红绸——“议事亭”三个大字悬于檐下。
每日辰时开启,百姓可直面执事官陈述疾苦、献策建言。
更有孩童轮值担任“记事郎”,手持简化字册,一笔一画记录下每一条声音。
这不是装饰,是根基。
与此同时,城南校场鼓声雷动。
杜远率领三百黄巾降卒列队而立,人人洗净旧袍,换上粗麻军服,胸前佩戴铜质“功绩牌”。
牌上刻名编号,背面预留空白,待日后填入服役天数、战功工劳。
“从今日起,你们不再是流寇,不是贼匪。”周仓站在点将台上,声若洪钟,“你们是轮戍营士卒!平日务农修路,战时执戈御敌。每出一日工,杀一名敌,修一里道,皆记入功牌!凭此牌,可换田亩、盐铁、子女入学资格!”
杜远双膝猛然跪地,声音哽咽:“我们……终于不再是贼了!我们是……正经人了!”
身后三百人齐刷刷跪倒,叩首在地,久久不起。
而在城东,昔日废弃的祠堂已被翻新为“蒙学堂”。
竹篱围院,书声琅琅。
八岁以上孩童不论贵贱皆可入学,教材皆由赵云亲手编撰:《算经浅述》教以基础运算,《农事十二月令》授耕种节气,《律义初解》则讲述何为契约、何为权利。
“家中有子入学满三年者,减赋一成。”这一条政令传出,犹如春雷惊蛰。
短短一月,报名者逾千人,连赵安都将幼子送来,临走时还偷偷抹了把泪:“若早生三十年,我也想坐进这学堂啊……”
变革如潮,无声浸润每一寸土地。
铁器作坊昼夜不息,新式犁铧已量产;驿道修复进度超预期三成;邻郡流民扶老携幼而来,称“此地有法可依,有理可讲”,愿落户编户,自愿登记入册者已达两千余口。
赵云站在城楼最高处,俯瞰这座正在重生的小城。
炊烟袅袅,孩童嬉闹,士卒操练,商旅往来。
一切井然有序,又充满生机。
这只是他在这崩塌乱世中,凿下的第一道渠。
水还未汇,河尚未成,但方向已然明确。
夜深人静,他独坐书房,指尖轻抚万象天工中的信息流——百姓诉求、资源分布、舆情动向,如星图般在他意识中缓缓旋转。
他在计算,也在等待。
某一刻,窗外风动,吹熄了一盏灯。
黑暗中,他的眸光却愈发清明。
有些人以为他争的是权,是地,是名分。
可他要的,是从根上换掉这个腐朽时代的规则。
让力量归于实干者,让尊严归于劳动者,让未来归于那些曾被踩在泥里的普通人。
至于下一步……
他抬眼望向北方幽州的方向,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。
风暴总会再来。而这一次,不会再是他被动迎战。
而是他,亲手掀起。夜色如墨,浸染四野。
真定城的灯火却未随月升而渐熄,反而在秋风中愈发明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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