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泜水南岸的密林深处燃起数堆篝火,火光摇曳,映照出一张张疲惫却劫后余生的脸。
匠户们蜷缩在临时搭起的草棚下,妇孺低声啜泣,孩童在母亲怀中沉沉睡去。
周遭泥泞未干,空气中弥漫着湿土与焦木的气息,仿佛方才那场生死逃亡仍在呼吸间回荡。
主帐内,灯火微明。
赵云盘膝而坐,银枪横放膝前,衣甲上的血渍已凝成暗红斑块。
他神色平静,目光却如寒潭深水,不起波澜。
帐中聚集了廖化、黄忠、周仓、刘老与闻人芷,众人皆屏息以待——自渡河一战,赵云之谋略、胆魄、武力,已令所有人信服。
他缓缓从袖中取出那枚铜牌,置于案上。
“这是田楷亲卫的信符。”赵云声音低沉,却不容忽视,“但你们看这刮痕。”
众人围拢,只见“玄”字右侧一道细纹斜贯而下,深浅一致,边缘圆润,绝非刀剑所留。
“方向一致,力度均匀,是长期用指甲摩挲而成。”赵云指尖轻点痕迹,“这不是无意磨损,而是标记。”
闻人芷瞳孔骤缩,脱口而出:“隐语标记法!”
她声音微颤:“此法乃听风谷秘传,仅限三代直系弟子习得,用于在无法言语时传递‘安全’或‘暴露’信号。若有人在外遭遇胁迫,仍能借日常动作悄然示警……可这手法早已失传百年!”
她猛地抬头,环视帐内诸人,眼中惊疑交加:“难道……我们之中,有听风谷的人?还是——叛徒?”
空气仿佛瞬间冻结。
廖化眉头紧锁,下意识摸向腰间文书袋;周仓手按刀柄,眼神扫过每一人面孔;刘老拄杖低头,嘴唇微动似在回忆什么。
黄忠则静立角落,眸光如鹰隼,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反应。
赵云却依旧淡然,仿佛早有所料。
“不是叛徒。”他缓缓道,“是被迫的棋子。”
他转向廖化:“你负责情报流转路径,查一查近日谁接触过舆图誊录、军情通报的抄录工作。”
廖化立刻应命,翻阅随身记录,片刻后皱眉道:“有一人——陈瑜,常山本地人,由刘老推荐入营,负责整理行军路线图与驿站布防表。近三日皆是他执笔誊抄。”
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刘老。
老人脸色一白,急忙道:“老朽只知他家学渊源,通晓地形,字迹工整……绝不知其背景可疑!”
“不必慌张。”赵云抬手止住议论,目光转向闻人芷,“你可验音辨心否?”
闻人芷点头,闭目回想:“我曾见他两次传递图册,问及路线细节时,喉音微颤,气息下沉,似极力压制情绪波动。寻常文书不会如此……除非心中有鬼,或背负重压。”
赵云眸光微闪,终未多言。
翌日清晨,薄雾笼罩营地。
赵云召集全军,立于高台之上,声如洪钟:“敌势未退,不可久留。今日分三路行军——黄忠率三百精骑走官道北进,虚张旗帜,引敌主力;周仓护送匠户家属绕行鹿角谷,隐蔽南下;我亲率中军留守此地,断后掩护。”
命令下达,众人领命而去。
唯有一双眼睛,在人群角落微微一颤——陈瑜低头捧图,指节泛白,袖口微动,悄然退入账簿房。
夜幕再度降临。
军械账簿房内烛火幽微,陈瑜伏案疾书,手中炭笔正欲修改一份行军路线图的关键标注。
他的额角渗出冷汗,呼吸急促,笔尖几次划破纸面。
忽然,门扉无声开启。
一道白衣身影立于门槛之前,银枪斜指地面,月光顺着枪锋流淌,如霜如刃。
“你在改什么?”赵云的声音很轻,却像铁锤砸落心间。
陈瑜浑身一僵,猛然回头,见是赵云,下一瞬,他拔出腰间短刀,横臂挡胸,嘶声道:“让我完成任务!否则我姐死定了!”
赵云一步踏前,风不起尘,人未动,气先至。
陈瑜只觉手腕一麻,刀已离手,整个人被一股无形之力拽回,重重撞在墙上。
他喘息未定,抬头只见赵云已近在咫尺,目光如渊,洞穿魂魄。
“你不是叛徒。”赵云开口,语气竟无半分怒意,“你是被逼的。”
陈瑜怔住,眼眶骤然发红。
“我姐……是我唯一亲人……田楷抓了她,逼我送出军情……今日若我不报你分兵之策,她明日午时就要被斩首示众……”他声音颤抖,几近崩溃,“我不是为敌效力!我只是……想救她!”
他说完,猛地抬头撞向墙角石柱!
电光火石间,一道劲风掠过,黄忠自屋外跃入,一掌拍在其肩井穴,将其震退数步,跌坐于地。
“何必寻死?”黄忠沉声道,“赵将军尚未定罪,你何敢自裁?”
帐内寂静无声。
赵云静静看着跪伏于地的青年,良久不语。
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,仿佛命运的天平正在无声倾斜。
终于,他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却坚定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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