牌局在一种微妙的张力中持续。苏曼娘心头那把火,被珍鸽那句“心气不顺”点得更旺,却又无处发泄,只得死死压在胸腔里,灼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。她看着秦佩兰那副云淡风轻、俨然已是“正经老板”的做派,再看看许秀娥虽依旧沉默,眉宇间却少了往日的卑微,多了几分踏实从容,就连那个不声不响的珍鸽,也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安稳。对比自己家中日益紧张的气氛和赵文远那张阴沉的脸,她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。
凭什么?凭什么她们一个个都似乎找到了出路,唯独自己深陷泥潭?秦佩兰定是攀上了高枝,许秀娥也必定是得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帮衬!还有那珍鸽……她越想越觉得可疑,目光再次阴恻恻地扫过珍鸽平静的侧脸。
“碰!”苏曼娘几乎是咬着牙喊出这一声,将秦佩兰刚打出的“五万”碰了过来,动作大得让牌桌都震了一下。她将那三张“五万”重重拍在桌上,像是要借此宣泄心中的憋闷。碰完牌,她手里只剩四张,显然是在做大的架势。
她打出一张闲牌“西风”,眼角余光瞥见许秀娥面前码放整齐的铜元——那是刚才胡了几把小牌赢的,虽不多,却刺眼。苏曼娘心念电转,一个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探出头来。
她脸上忽然堆起一个看似关切的笑容,转向许秀娥,声音也放柔了几分,与方才的尖刻判若两人:“秀娥妹子,说起来,姐姐真是替你高兴。看你如今绣坊的生意有了起色,日子总算有了盼头,不像以前……唉,看着都让人心疼。”她故意叹了口气,语气充满了同情。
许秀娥不明所以,只当她是真心,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,轻声道:“多谢曼娘姐挂心,都是……都是运气,和大家帮衬。”
“哎,话不能这么说,”苏曼娘摆摆手,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了声音,故作神秘状,“妹子你就是太老实。这世道啊,人心隔肚皮,有些人面上帮你,背地里指不定打着什么算盘呢。”她说着,目光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正在摸牌的秦佩兰。
许秀娥一愣,抬起头,眼中带着困惑:“曼娘姐,你…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秦佩兰摸牌的手微微一顿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但并未抬头,依旧看着自己的牌。
珍鸽则仿佛置身事外,轻轻将摸来的牌放入牌列,神情专注,似乎完全没听到这边的对话。
苏曼娘见吸引了许秀娥的注意,心中得意,继续煽风点火,声音却控制得恰到好处,既能让她想影响的人听到,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:“妹子,你想想,你那绣坊,接的最大、最稳定的单子,是不是都来自佩兰妹子的‘雅舍’?”
许秀娥老实地点点头:“是,佩兰姐照顾我生意……”
“照顾?”苏曼娘嗤笑一声,打断她,语气带着一种“你太天真”的意味,“我的傻妹子哟!你可知道,秦老板那‘雅舍’,如今接待的都是些什么人?非富即贵!她从你这里拿货,转手卖给那些有钱的冤大头,这中间,怕是赚了不知道多少差价呢!她倒是用你的辛苦绣活,撑起了她那‘雅舍’的门面,博了个好名声,银子也赚得盆满钵满,可给你结账的时候,怕是抠抠搜搜,压价压得厉害吧?”
她一边说,一边仔细观察着许秀娥的表情,见她脸色微微发白,嘴唇抿紧,知道自己这话起了作用,心中暗喜,又添了一把火:“你再想想,她秦佩兰以前是做什么的?风月场里打滚出来的人,最是精明算计,无利不起早!她凭什么无缘无故地帮你?还不是看中了你的手艺便宜,好拿捏!说是帮你,实际上啊,是把你当成了她赚钱的梯子,吸血的蚂蟥!指不定哪天找到更便宜、更好的货源,一脚就把你踹开了!”
这番话可谓恶毒至极,不仅挑拨离间,还将秦佩兰的善意完全扭曲成了算计和利用。苏曼娘深知许秀娥性子软,心思单纯,且最在意赖以生存的绣坊生意,这番挑拨,极易在她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。
许秀娥握着牌的手指微微收紧,指节有些发白。她不由得想起秦佩兰订货时,确实对绣品的花样、针脚要求极高,有时甚至需要返工,价格也并非给得特别优厚,只是比市价公道……难道,真如曼娘姐所说,佩兰姐她……她不敢再想下去,心头一片混乱,一种被欺骗、被利用的委屈感隐隐升起。
秦佩兰终于抬起了头,她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目光冷冷地看向苏曼娘,那眼神锐利如刀,仿佛能穿透她精心伪装的“关切”。她没有立刻反驳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看得苏曼娘心里有些发毛。
牌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。连旁边几桌打牌的人都似乎感受到了这里的低气压,投来好奇的目光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的珍鸽,轻轻将自己面前的一张牌推入牌池,发出“嗒”的一声轻响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。她没有看苏曼娘,也没有看许秀娥,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牌上,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评论牌局,却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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