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连几日的阴雨终于歇了,日头挣扎着从云层后露出半张脸,将湿漉漉的街巷蒸腾起一片氤氲的水汽。秦佩兰差人送来帖子,说是新得了一罐暹罗来的好茶,请姐妹们午后过去品鉴。这邀约来得恰是时候,仿佛一块投入微妙局面的石子,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,又添了新波。
珍鸽到“锦翠阁”时,秦佩兰正亲自摆弄着一套崭新的紫砂茶具,许秀娥已经到了,安静地坐在一旁,手里依旧做着针线,是一件正在绣制的荷包,看那繁复的缠枝莲纹样,便知是下了功夫的。见到珍鸽,许秀娥忙起身打招呼,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依赖与感激。
“珍鸽妹子快来,就等你了。”秦佩兰笑着招呼,目光在珍鸽素净的衣衫上停留一瞬,又若无其事地移开,“这暹罗茶与咱们的绿茶、红茶都不同,别有一番风味,你定要尝尝。”
三人刚落座,还未及端起茶杯,门外便响起了环佩之声。苏曼娘今日到得竟不算迟,只是那脚步声听着有些虚浮。门帘掀开,她走了进来。
不过几日不见,苏曼娘的模样却让秦佩兰和许秀娥都暗自吃了一惊。她依旧穿着料子考究的旗袍,墨绿色底子上绣着同色暗纹,只是那旗袍似乎宽松了些,衬得她身形有些单薄。脸上敷了厚厚的粉,却遮不住眼底那两团浓重的青黑,嘴唇涂得鲜红,反而显得脸色更加苍白憔悴。她努力想挤出往日那种矜持又带点傲慢的笑容,但那笑容像是刻在脸上,僵硬而勉强,眼神更是飘忽不定,深处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与……一丝隐隐的疯狂。
“哟,都到了?看来我这茶是赶上了。”苏曼娘的声音也比往日沙哑了些,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,将手袋随意往桌边一放,那动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与烦躁。
秦佩兰是何等人物,一眼便看出苏曼娘状态不对,但她面上丝毫不露,只笑着递过一杯刚沏好的、汤色深红的暹罗茶:“曼娘姐尝尝这个,说是能安神静心。”
苏曼娘接过茶杯,指尖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。她心不在焉地啜了一口,那带着特殊香料味的茶汤滑入喉咙,她却品不出半分滋味,满脑子都是王瞎子那阴暗的陋室、诡异的符咒,以及三日后子时需要准备的“东西”。头发、指甲……她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手?还有那“心头血”……一想到要用针扎破指尖取血,她就一阵心悸。
“曼娘姐这几日没睡好?瞧着气色有些倦。”秦佩兰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。
苏曼娘像是被针扎了一下,猛地抬头,眼神锐利地看向秦佩兰,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,忙扯了扯嘴角:“没什么,就是……就是文远近来生意忙,家里事多,吵得人睡不踏实。”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对面安静坐着的珍鸽。
珍鸽正低头看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汤,神情恬淡,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。可苏曼娘却觉得,珍鸽那平静无波的外表下,一定藏着对她的嘲笑和算计!一定是她!是她让自己诸事不顺,是她让自己变得如此焦头烂额!
“既然人都齐了,老规矩,边打边聊?”秦佩兰见气氛又有些凝滞,便笑着提议。
众人无异议,移步牌桌。哗啦啦的洗牌声响起,苏曼娘强迫自己集中精神,她今天不能再输了!不仅不能输,她还要把前几次输掉的全部赢回来!她需要钱,需要很多钱去打点王瞎子,去实施那个能让她彻底翻身的计划!
然而,牌局一开始,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故意与她作对。
她要吃的牌,总被上家截住;想碰的牌,偏偏沉在牌墙深处;好不容易听了个不错的牌型,不是被对家抢先胡牌,就是摸到最后也等不来那张关键牌。反而是许秀娥,手气似乎渐渐顺了起来,接连胡了几把小牌,面前的筹码慢慢堆起一个小丘。虽然不大,却足够刺眼。
秦佩兰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,输赢不形于色。珍鸽则还是老样子,输少赢多,牌风稳得让人无从挑剔。
苏曼娘的心,随着面前筹码的迅速减少,一点点沉下去,那股邪火却越烧越旺。她出牌的速度越来越快,带着一股狠劲,仿佛那不是牌,而是她的仇人。
又一圈,苏曼娘听了一个“混一色”的清一色条子牌,单吊一张“九条”。牌墙上还剩不到十张牌,希望渺茫,但她死死盯着每一张被摸走的牌,呼吸急促。
轮到珍鸽摸牌。她指尖在牌墙上轻轻掠过,摸起一张,看也未看,便随手打了出去——正是一张“九条”!
苏曼娘心脏猛地一跳,几乎要脱口喊出“胡了”!可她定睛一看自己面前的牌,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——她刚才心急,打错了一张牌,原本听的是“九条”,现在却变成了“八、九条”听“七条”!她眼睁睁看着那张致命的“九条”落入牌池,却无法胡牌!
这巨大的落差让她眼前一阵发黑,气血翻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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