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上海深秋的夜风带着黄浦江的湿气,钻进七拐八弯的里弄,吹得悬在屋檐下的煤油灯晃个不停,光影在地上拉得老长,明明灭灭。苏曼娘独自一人走在空寂的青石板路上,高跟鞋敲出清脆又孤零零的声响,与她此刻的心境一般无二。
几个时辰前麻将馆里的那一幕,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她的心尖上。珍鸽那张看似平和无波的脸,秦佩兰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讥诮,还有许秀娥那躲闪却又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,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,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她苏曼娘,何时受过这等腌臜气?竟在牌桌上被那棋子人看了笑话!尤其是那珍鸽,自打她莫名“死而复生”又嫁给个烧死人的臭苦力之后,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邪性,连带着秦佩兰和许秀娥那两个贱人也敢给她脸色看。
“邪性...” 她喃喃自语,脚步不由得转向城隍庙后身那条更显破败、灯火稀疏的小巷。是啊,既然明面上的手段屡屡受挫,那就别怪她走些偏门了。她记起前些日子听几个长舌妇嚼舌根,说起这附近住着个算命瞎子,手段很是了得,不仅能断吉凶,据说还有些...非常之法。
巷子深处,一间低矮的平房门口挂着块泛白的布幡,上书“张半仙”三个墨迹已有些斑驳的字。门虚掩着,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和一股浓烈的香香味。苏曼娘在门口顿了顿,理了理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织锦缎旗袍,深吸一口气,推门而入。
屋内逼仄,烟雾缭绕,一个穿着灰布长衫、戴着圆墨镜的干瘦老头端坐在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后,正是那张瞎子。他仿佛没听见有人进来,依旧垂着头,手指在一本泛黄的旧书上慢慢摸索。
“可是张半仙?” 苏曼娘开口,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。
张瞎子这才缓缓抬起头,墨镜后的眼睛不知真盲假盲,却精准地“望”向苏曼娘的方向。“贵人临门,煞气缠身呐。” 他的声音沙哑,像砂纸磨过木头。
苏曼娘心头一跳,强自镇定,在桌前的条凳上坐下。“半仙既已看出,不知可有解法?”
“解法嘛,自然是有。” 张瞎子慢悠悠地道,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,“就看贵人...舍不舍得香油钱了。”
苏曼娘从手提小包里摸出几块银元,叮当作响地放在桌上。“只要灵验,钱不是问题。”
张瞎子摸索着将银元收起,嘴角扯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。“贵人近来可是诸事不顺,尤其身边有小人作祟?此小人,看似平和,实则身带异气,扰了贵人的运道。”
这话简直说到了苏曼娘的心坎里!除了珍鸽,还有谁配得上“身带异气”这几个字?她身子前倾,急切道:“半仙明鉴!正是如此!可能压制?”
张瞎子沉吟片刻,压低声音:“寻常法子怕是难伤其分毫。不过...老朽这里有一道‘厌胜符’,取自上古秘术。只需取得那人的生辰八字,或是贴身之物,将此符与之同焚,符灰化入水中,设法让其饮下...嘿嘿,” 他发出一声令人不适的干笑,“轻则时运低迷,病痛缠身,重则...心神受制,祸患自来。”
一股寒意夹杂着诡异的兴奋窜上苏曼娘的脊梁。她仿佛已经看到珍鸽喝了符水后憔悴落魄的模样,看到赵文远回头对自己百依百顺,看到秦佩兰和许秀娥那惊惧的眼神...
“好!就要这个!”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“只是...那贱人的生辰八字和贴身之物,怕是难以到手。”
“无妨。” 张瞎子从桌下摸出一张画满诡异朱砂符号的黄纸符,推到她面前,“若无八字实物,效力虽减,亦可扰其心神,令其运道衰败。贵人可先以此试之。切记,此符需在子时阴气最盛之时,于西南方位焚烧,心中默念仇家名讳,符灰需小心收取,不可沾染秽物。”
苏曼娘如获至宝,小心翼翼地将那符箓折好,塞进贴身的衣袋里,又付了一笔钱,这才起身离开。
走出那间充斥着香烛和霉味的矮房,重新吸入清冷的夜风,苏曼娘只觉得胸中块垒尽去,连日来的憋闷都散了大半。她回头望了一眼那隐在黑暗中的“张半仙”招牌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期待。
“珍鸽...还有秦佩兰,许秀娥...你们给我等着瞧!” 她低声自语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,“牌桌上让我丢的脸,我要你们用十倍百倍的痛苦来偿还!这上海滩,有我苏曼娘在,就容不得你们这般得意!”
她紧了紧衣领,迈着比来时轻快了许多的步伐,消失在迷宫般的里弄深处,身影融入沉沉的夜色,仿佛携带着一条无形的毒蛇,正准备择人而噬。而她并未察觉,在她离去后不久,巷口阴影里,一个极淡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,随即隐没不见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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