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阳光透过奉天殿的雕花窗棂，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小满站在丹墀下，听着檐角铜铃被风拂动的轻响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磨得光滑的竹制算筹——这是他新做的“游标卡尺”雏形，用来校验风车零件的尺寸时，比木匠的墨斗好用十倍。
朝堂上的气氛却不像天气这般和煦。户部尚书刚奏完河南蝗灾备粮的核销账目，话音未落，严嵩便颤巍巍地出列了。这位须发皆白的内阁首辅佝偻着背，双手捧着象牙笏板，声音却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亢奋：“陛下，臣近日巡城，见城外风车引水灌田，百姓皆呼‘圣恩’。臣以为，此等利国利民之术，当广布天下——臣奏请，三年内于南北直隶、十三布政司共建百座风车，既解旱涝之苦，亦为陛下积万世功德！”
话音刚落，殿内便响起一片低低的窃语。小满眉梢微挑，心里冷笑：这老狐狸倒是会顺坡下驴。上月河南风车被严世蕃派人砸毁，嘉靖罚了他半年俸银，严党气焰刚挫下去，如今竟想借着风车的民心来捞政绩？
果然，严嵩紧接着补充道：“此事若成，百姓必念陛下爱民如子，苍天亦会垂怜圣德，陛下求仙问道之路，自会更添助力。”这话精准地戳在嘉靖的痒处——这位沉迷修仙的皇帝，最吃“功德助飞升”这套说辞。
嘉靖捻着道袍袖口的云纹，眼中闪过一丝意动：“严爱卿此言有理。灵虚子，你以为如何？”
小满上前一步，拱手道：“陛下，首辅大人有此宏愿，实乃苍生之福。只是……”他故意顿了顿，目光扫过严世蕃那张强装平静的脸，“风车虽好，却不是随便搭个架子就能成的。上月河南那座风车，就因工匠偷工减料，轴承用了劣等松木，转了三日便崩裂了——此事想必首辅大人也有耳闻？”
严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，忙道：“此乃刁民作祟，与风车之术无关。若由朝廷统一督办，自然不会有此等事。”
“首辅大人说得是。”小满忽然笑了，从袖中掏出一卷图纸展开，“臣正想奏请陛下，推行‘模块化施工’之法。所谓模块，便是将风车拆解为‘风叶’‘轴承’‘齿轮’等数十个部件，每个部件都定下尺寸规矩，比如风叶必须长三尺七寸，厚二分五厘，用辽东松木浸泡桐油百日方可使用——就像写文章得先有字、词、句，部件标准了，拼起来的风车才能结实。”
他指着图纸上用朱砂标红的尺寸：“臣已将所有部件的标准刻成木模，分发各府县。工匠只需按模子下料，便是新手也能做出合格零件。如此一来，无论在哪建风车，都是一个模样、一样结实，这便是‘面向对象编程’的道理——哦不，是‘以规矩成方圆’。”
嘉靖听得直点头：“此法甚好！免得各地各自为战，做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。”
严世蕃在一旁听得牙痒。他本想借着建风车的由头，让亲信承包工程中饱私囊，可小满这“模块化”一出，尺寸、用料全定死了，连松木泡桐油的天数都有规定，想偷工减料简直难如登天。他忍不住出列道：“陛下，此法虽严，却未免太过繁琐。依臣看，让工匠凭经验做便是，何必定这些条条框框？”
小满转头看他，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：“严公子是觉得，经验比规矩可靠？那上月河南风车的轴承，想必是经验最丰富的工匠做的吧？结果呢？”他话锋一转，对嘉靖道，“陛下，臣倒有个法子，既能让严公子放心，又能保证质量——每批零件做好后，都要打上工匠的姓名刻章，就像给文章署名。日后哪部分坏了，一查刻章便知是谁的责任，轻则罚俸，重则流放。”
“好！”嘉靖拍了下龙椅扶手，“就依灵虚子所言！谁要是敢在风车工程上动手脚，朕定不饶他！”
严嵩父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却只能硬着头皮接旨。散朝时，严世蕃跟在父亲身后，低声骂道：“这李小满分明是给咱们下套！百座风车，光木料就得耗掉半个国库，最后好处捞不着，还得担风险！”
严嵩哼了一声，阴沉着脸道：“急什么？他要规矩，咱们便守规矩——只是这木料的采办权、工匠的选派权，得捏在咱们手里。辽东松木？哼，换成长江以南的杉木，谁能一眼看出差别？至于刻章……找几个替罪羊便是。”
父子俩正嘀咕着，身后传来小满的声音：“首辅大人留步。”
严嵩转身，脸上堆起假笑：“灵虚子有何见教？”
小满晃了晃手里的木模：“臣刚想起，这部件标准还缺个‘监工手册’。不如就请严公子担此重任，每日巡查各工坊，核对尺寸、查验用料？毕竟严公子对‘经验’颇有信心，定能看出哪些工匠在偷懒。”他特意加重“经验”二字，看着严世蕃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。
“你！”严世蕃想发作，却被严嵩按住。
“犬子愚钝，怕是难当此任。”严嵩皮笑肉不笑地说，“还是请灵虚子另择贤能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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