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夜之后,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。分馆的损失在可控范围内,黑虎帮相关人员被警方控制,那面破损的“阴魄幡”残片作为证物被收走,其诡异的来源和威力成了当地警方档案中一桩悬而未决的奇案。外界看来,这不过是一次不太走运的商业纠纷引发的恶性事件。
但苏婉儿知道,不是。
林枫那晚的解释,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,涟漪至今未散。他所说的“天生敏感”、“莫名念头”、“童年阴影”,每一个字单独听起来都像是敷衍的借口,可当他用那种真实的、连自己都感到困惑的语气说出来时,却又让人难以全然否定。
苏婉儿没有继续追问,但她的观察变得更加细致入微。她开始注意到一些以往忽略的细节。
比如,林枫虽然依旧每天乐呵呵地去买菜做饭,但他挑选的路线似乎总是阳光最充足、人气最旺的街道,几乎从不走近道或僻静小巷。以前她只当是他喜欢热闹。
比如,他对气味异常敏感。有一次弟子练习时不小心打翻了一小瓶用于活络筋骨的药油,那药油带着些微的腥气,林枫当时正在隔壁房间,几乎是立刻皱了皱眉,随后那几天都隐约有些心神不宁,直到气味彻底散尽。
再比如,他看似对武道一窍不通,但偶尔在旁观弟子们对练时,他的目光会在某些特定招式衔接的破绽处,或是在某位弟子内息运转不畅导致身形微滞的瞬间,极其短暂地停留。那停留太短暂,稍纵即逝,仿佛只是随意一瞥,但次数多了,苏婉儿无法再将其视为偶然。
这些细节,单独看来微不足道,甚至可以被解释为个人习惯或巧合。但串联起来,尤其结合那晚他精准到诡异的“直觉”,它们共同指向了一个苏婉儿不愿相信、却又不得不开始正视的可能性——她的丈夫林枫,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。
而她隐约感觉到,在那“不简单”的背后,似乎笼罩着一层……阴影。
林枫自己,则比以往更加“正常”。他竭力扮演好那个有点笨拙、非常顾家、全心依赖妻子的好丈夫。他绝口不再提那晚的事,仿佛真的将一切都归因于一次幸运的“瞎蒙”。只有在最深的夜里,当苏婉儿呼吸平稳地睡去,他才会在黑暗中睁开眼,望着天花板,眼神里没有白日的温顺憨厚,只有一片沉淀了太多岁月的幽深与沉寂。
有些“阴影”,不是刻意隐瞒,而是连他自己,都不愿轻易触碰。
那是属于“修罗”林枫的过去。
支离破碎的画面偶尔会冲破封印的缝隙,在意识深处闪过:
——不是武道大会那样规整的擂台,而是尸山血海、断刃残肢铺就的荒野。血腥味浓得化不开,粘稠得令人作呕。
——不是苏婉儿流云诀那般清逸灵动的招式,而是最简单、最直接、也最有效率的杀戮。指尖划过,带起的不是云气,是生命熄灭前最后的战栗与绝望的嘶鸣。
——不是武馆弟子们切磋时的呼喝,而是濒死者的哀嚎、仇敌的诅咒、以及自己内心深处某种东西逐渐冰冷、硬化时发出的、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皲裂声。
——还有火光,冲天的火光,吞噬了他曾经短暂拥有过的、类似于“家”的地方。火光中,有信赖的面孔变得狰狞,有伸出的手化为刺来的利刃,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,分不清是敌人的,还是……谁的。
每一次“修罗”之名的响起,都伴随着一场腥风血雨,都意味着一段或数段因果的彻底了断,也意味着他与“平凡”、“温暖”这些词汇的距离,又遥远了一分。
他厌倦了。
厌倦了永无止境的杀戮,厌倦了被恐惧或贪婪的目光环绕,厌倦了力量带来的只有更多的纷争与孤独。
所以他选择了“死”。让“修罗”之名沉寂,自我封印了那足以令天地变色的力量,只留下最本源的一丝灵性不灭,投入轮回,洗涤过往的杀孽与业力,追寻生命最纯粹的意义——这是他当年能想到的,最彻底的隐退方式。
这一世,他成了林枫。一个普通的、甚至有些倒霉的江城青年。
然后,遇到了苏婉儿。
她是他封印生涯中,最明亮、最温暖的意外。她的信任,她的保护,她毫无保留的爱与维护,成了他新的、最坚固的“封印”——他愿意为了守护这份平静,将修罗的过去彻底埋葬。
但有些东西,埋得再深,痕迹犹在。
对黑暗、阴邪、血腥气息的本能厌恶与敏感,是刻在修罗灵魂深处的烙印,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、对“危险”和“恶意”的终极直觉。这种直觉,甚至超越了他自我封印的绝大部分力量感知,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生理反应。
那晚看到“阴魄幡”残片时那股强烈的憎恶与不安,正是源自于此。而指出其弱点,则是在那瞬间,过往无数与类似阴邪法器、诡异功法交手经验形成的战斗本能,压倒了平日里“林枫”这个身份的行为逻辑,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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