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枫的身影自农贸市场雨棚顶端消失,并非瞬移,亦非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,而是一种更为本质的“离去”——仿佛他从当前这个被暂时剥离、渲染上灰质与暗金底色的时空片段中,轻轻“抽身”,回归到了更为广阔、却也因他意志而开始剧烈震颤的现实维度。
他并未走远,而是出现在了江城以北,毗邻长江、视野最为开阔的“观潮阁”顶层。此处古楼高耸,本是游人登高望远、观赏江景之地,此刻却空无一人,只有猎猎江风穿过飞檐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
林枫负手立于栏杆边缘,背对城内尚存的零星骚乱与升腾的恐慌烟尘,面向北方、东方那阴沉天际线下,正在隆隆集结、如同污浊潮水般涌来的毁灭气息。
他闭上了在农贸市场短暂睁开的、流转着暗金漩涡的眼眸。
不是疲惫,不是退缩。
而是在进行最后的……确认与唤醒。
方才解开第一层封印,释放出的本源气息与审判领域,如同向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。此刻,他能清晰地感知到,四面八方,那些原本如同黑暗蝗虫般分散渗透、或如厚重乌云般稳步推进的敌方气息,出现了瞬间的、集体性的凝滞与混乱。
惊疑、恐惧、暴怒、贪婪……种种强烈的情绪波动,如同黑夜中的篝火,在感知中清晰可见。暗影殿的主力大军,那些深海盟友的庞然巨物,都在那一刹那的至高气息冲击下,本能地停顿,继而爆发出更强烈的敌意与……一丝被彻底激怒的、不顾一切的疯狂。
他们感受到了威胁,也确认了“目标”的价值远超想象。短暂的混乱后,推进的速度反而更快了!如同被血腥味刺激的鲨群,从四面八方向着江城,向着林枫此刻所在的位置,更加疯狂地扑来!无数强大的气息不再掩饰,冲天而起,搅动漫天铅云,让本就昏暗的天色更加如墨般漆黑。大地传来沉闷的、仿佛万兽奔腾的震颤,那是地面部队在加速。空气中腥风呼啸,夹杂着深海巨兽的低沉咆哮与亡灵军团的无声尖啸。
战争,因他的主动“亮相”,被瞬间催化到了白热化的临界点!
“……呵。”
一声极轻的、近乎叹息的轻笑,从林枫唇边逸出,随风消散在呜咽的江风里。
他感受到了那汹涌而来的恶意洪流,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毁灭意志与贪婪渴望。但,他的心中,此刻却是一片异样的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……解脱。
伪装了太久,压抑了太久,躲藏了太久。
是时候,让这个世界重新记起,被“修罗”注视,是何等滋味了。
他缓缓地,深深地,吸了一口气。
这一吸,仿佛抽空了以观潮阁为中心、方圆数里内的所有空气!并非物理层面的真空,而是一种更加玄奥的“存在”被短暂剥夺。风声骤停,江水凝滞,连光线都似乎黯淡了一瞬,尽数向他汇聚。
然后,他睁开了眼。
这一次,不再是农贸市场时那带着压抑怒火的、局部睁开的“审视之眼”。
而是修罗,在漫长沉寂与自我封印后,真正意义上,于尘世之间,睁开了祂的双眼!
刹那——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没有席卷天地的能量风暴。
但整个天地,仿佛在他的眸光所及之处,被按下了静音键,又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大无比的、无形无质却重若星河的琥珀之中!
天空,那疯狂旋转、漆黑如墨的厚重云层,骤然凝固!如同被冻结的黑色浪涛,保持着翻腾的姿态,却再无法移动分毫。云层缝隙中偶尔泄露的、暗金色的审判雷光,也定格在半空,成为这诡异画卷中的一道冰冷点缀。
奔流不息的长江,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!江面平滑如镜,不起一丝波澜,倒映着上方凝固的黑色苍穹与暗金雷光,呈现出一种死寂的、令人心胆俱寒的美丽。
风,彻底消失了。空气不再流动,尘埃悬浮于半空,保持着被定格的瞬间姿态。
声音,被彻底抹去。远方隐约传来的敌军推进的轰鸣、巨兽的咆哮、亡灵的嘶吼……一切声音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喉咙,戛然而止。世界陷入一种绝对的、令人灵魂都要冻结的寂静。
时间与空间,在这双眼睛睁开的领域内,仿佛被暂时剥离了“流动”与“延展”的属性,只剩下永恒般的“当下”与“此处”。
而这,仅仅是无意识散发的“场”的影响。
林枫的双眼,已经完全化为了两轮缓缓旋转的、微型暗金色宇宙!
左眼之中,星辰生灭,星河运转,演绎着创造与秩序的浩瀚伟力,但那秩序深处,却蕴含着对一切“无序”与“混乱”的绝对冷漠与审判意志。
右眼之内,万物凋零,时空归墟,呈现着终结与寂灭的终极图景,但那寂灭尽头,却又仿佛孕育着某种无法言说的、涅盘般的“空”与“净”。
这双眼睛,不再带有任何属于“林枫”的个人情绪。没有愤怒,没有杀意,没有守护的温柔,甚至没有漠然。只有一种纯粹的、至高无上的、如同天道法则显化般的“存在”与“观测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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