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惊澜的拜帖与那句暗藏机锋的爻辞,如同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,让沈倾凰连日无法平静。“潜龙勿用,阳在下也”——这绝非寻常的问候,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警示,甚至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威慑。
他在告诉她,他知晓一切,包括她并不安分的“静养”。他划下界限,让她安分守己。这种被无形之手掌控的感觉,令沈倾凰如芒在背。
然而,她已非昔日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深闺女子。玄衣人、漠北、睿王、乃至父亲身上缠绕的谜团,都迫使她必须主动出击。谢惊澜的警告,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逆反与决绝。
她需要信息,需要打破目前被各方势力监视、信息闭塞的困境。冯七的渠道虽隐秘,但层次有限,难以触及核心。她需要一个能直通权力中枢、又能暂时避开谢惊澜耳目的信息源。
一个名字浮上心头——都察院左副都御史,李文昌。
此人年近五旬,官职不算最高,却是朝中有名的“清流”领袖,为人刚直不阿,屡次上书弹劾权贵,包括睿王党羽,也因此屡遭排挤,对睿王和摄政王均无好感,处于一种微妙的独立位置。更重要的是,他早年曾受过沈啸天救命之恩,对沈家抱有善意。或许,可以从此人身上打开缺口。
但如何接触李文昌,而不引起谢惊澜的怀疑?直接拜访绝不可行。
沈倾凰沉思良久,目光落在一旁父亲珍藏的那套前朝孤本《山河舆图志》上。李文昌是出了名的嗜书如命,尤好地理志异。这套书,或可成为一个绝佳的理由。
她铺开信纸,以病中无聊、整理父亲旧物为名,言及偶得前朝孤本《山河舆图志》,自知才疏学浅,恐明珠蒙尘,闻听李大人博学,恳请其拨冗鉴赏指正,并借阅数日。措辞谦恭,情真意切,完全是一副仰慕学者、分享珍藏的后辈姿态。
信由秋纹设法通过李府一位采买婆子之手,辗转送入内宅。
忐忑等待两日后,李府竟有了回音。李文昌亲笔回信,语气颇为欣喜,盛赞沈将军藏书之精,并表示对《山河舆图志》心仪已久,愿上门叨扰,时间定在三日后午后。
鱼儿上钩了!沈倾凰心下稍安,立刻着手准备。她让秋纹将外间书房布置得素雅整洁,将那套《山河舆图志》置于案头显眼处,又备好清茶点心。自己则依旧是一副病弱模样,衣衫素净,薄施脂粉掩盖血色,等待贵客临门。
三日后午后,李文昌如约而至。他身着半旧官袍,面容清癯,目光锐利,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刚正之气。见到“病弱”的沈倾凰,他神色缓和了些,依礼问候。
“李大人公务繁忙,还劳您亲自过来,倾凰实在过意不去。”沈倾凰声音虚弱,由秋纹扶着微微欠身。
“大小姐客气了。”李文昌摆手,“老夫痴长几岁,托大喊你一声侄女。你父亲与我是过命的交情,不必见外。听闻你身子不适,可好些了?”
“劳世伯挂心,只是旧疾,需静养些时日。”沈倾凰引他入座,示意秋纹奉茶后退下。
寒暄几句后,话题自然引到《山河舆图志》上。李文昌见到书,果然爱不释手,仔细翻阅,连连赞叹,与沈倾凰讨论起其中几处疑难的地形标注和风物记载,气氛融洽。
沈倾凰耐心应对,言语间不着痕迹地流露出对边关地理、风土人情的兴趣,尤其提到北境近日战事,语气担忧:“听闻北境近日又有战事,也不知父亲在那边一切可好,实在令人挂心。”
李文昌闻言,放下书卷,叹了口气:“啸天兄镇守北疆,劳苦功高。只是……唉,朝中近日颇不太平,边关将士浴血,朝堂之上却……”他欲言又止,摇了摇头,显然对朝局多有不满。
沈倾凰心中一动,知道机会来了。她面露忧色,低声道:“世伯,不瞒您说,倾凰近日‘病中’静养,偶听得些只言片语,心中实在不安。似乎……有人对父亲此次北境之功,颇有微词?甚至……有不利的流言?”
李文昌脸色一肃,目光如电看向沈倾凰:“侄女听到了什么?”
沈倾凰斟酌词句,将冯七打听来的、关于有人暗中非议沈啸天“养寇自重”、“与漠北暗通款曲”的流言,模糊地提了一下,末了忧心忡忡道:“父亲一生忠耿,竟遭如此污蔑,倾凰实在……又恐是有人故意中伤,乱我军心。”
“哼!”李文昌重重一拍茶几,茶水四溅,“岂有此理!分明是有人见不得沈将军立功,蓄意构陷!此事老夫亦有耳闻,已命人暗中查探!只是……”他压低了声音,面色凝重,“背后之水,恐怕极深,牵连甚广。侄女,你久在深闺,不知朝堂险恶,此事你切莫再打探,安心养病便是,一切有老夫为你父亲周旋!”
沈倾凰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和这份同仇敌忾之心!她连忙起身,盈盈一拜:“倾凰代父亲,谢过世伯!有世伯此言,侄女便放心了。只是……”她抬起头,眼中适时泛起泪光,“父亲远在北境,身边危机四伏,侄女实在……实在担心他的安危。听闻近日京中亦不太平,黑水寨之事……也不知是否会牵连到父亲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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