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福的指尖在一个紫檀木盒边缘摩挲,指腹的薄茧蹭过盒面雕刻的云纹,发出细碎的沙沙声。这声音让张真人握着鱼竿的手微微一顿,晨光里,他花白的长眉下,那双曾看过商周烽火、秦汉明月的眼睛,正落在海面跃动的光斑上。
这木盒...张真人的声音带着清晨的微哑,像被山雾浸过的古钟,是汉武帝年间的手艺吧。
范福闻言一怔,随即躬身说道:长老会说,寻常器物配不上这灵草。他说着掀开盒盖,两株蜷缩如枯柴的植物静静躺着,根茎处的褐土结成硬块,却隐约泛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。最奇的是叶片蜷曲的褶皱里,竟嵌着几粒比粟米还小的金色花苞,像是被时光冻住的星火。
张真人放下鱼竿,指尖刚触到还魂草的刹那,木盒里突然腾起一缕青烟。那烟在晨光中凝而不散,渐渐化作一幅流动的图景:神农架深处的悬崖上,万千枯藤间,这两株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,枯黄的叶片舒展如翡翠,金色花苞骤然绽放,吐出的不是花蕊,而是无数细碎的星点,顺着山风飘向四周。
三千年一开花的还魂草,花开则天下异动。张真人捻起一片刚复苏的叶子,那叶片在他掌心轻轻颤动,当年女娲补天时,遗落的五色石灵气所化,本该与洪荒同朽,却在这时候苏醒?
范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:药农说,发现它们时,周围的枯木都抽出了新芽。只是...他顿了顿,那些新芽的根须里,缠着黑色的丝线。
张真人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,掌心的还魂草突然剧烈震颤,叶片上的绿意如潮水般退去,露出底下细密如蛛网的暗纹,像是被某种力量啃噬过的痕迹。是蚀灵虫。他低声道,指尖掐了个清心诀,淡金色的光晕从指缝溢出,那些暗纹才慢慢隐去,上古异种,专食灵根,本应在巫妖大战时就灭绝了。
海面上的风突然变了向,带着咸腥气的浪涛拍打着礁石,发出沉闷的轰鸣。张真人望向钓线垂落的地方,那里的海水不知何时变成了墨色,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阴影正在水下翻动。
百年之约,本就是一场局。所有人多困在这个局里。张真人缓缓道,目光穿透层层海浪,仿佛看到了海底沉睡的巨兽,当年人族,异族和紫薇大帝定下百年之约,说是休养生息,实则是异族在暗中积蓄力量。他们既然使用上古的蚀灵虫啃噬天下灵根,就是为了让我人族再无还手之力。
范福脸色骤变:那...那黄土高原的治沙人...
他们种的不是梯田,是堡垒,更是希望。张真人打断他,指尖的还魂草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绿光,将两人笼罩其中,昆仑的雪水融化,不是因为天暖,是封印松动了。蜀山古剑鸣鞘,也不是因为时机到了,是异界的裂缝已经开到了剑冢之下。
绿光中,张真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,他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,衣袂翻飞间,露出了底下绣着的八卦图案。那些图案仿佛活了过来,顺着他的手臂游走,最终汇聚在掌心,与还魂草的绿光融为一体。
告诉长老会,张真人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带着一种穿越了千年的沧桑,让治沙人把树苗种得再密些,那是阻挡妖气的最后屏障。让蜀山弟子备好剑,三日后,子时,随我去封那异界的裂缝。
话音未落,绿光骤然收缩,化作一道流光射入海中。海面上的墨色瞬间褪去,晨光重新铺满海面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。只有那紫檀木盒还留在原地,里面的还魂草已经消失不见,只剩下几粒金色的花苞,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。
范福握紧木盒,转身望向大陆的方向。他知道,一场延续了千年的阴谋即将揭开,而人族的命运,就系在那些治沙人种下的树苗,和蜀山古剑即将划出的寒光里。百年之约的时限不长了,而真正的战争,才刚刚开始。
话音刚落,远处的海面上忽然升起一道彩虹,横跨深圳湾两岸。桥上的车流、海里的渔舟、天上的飞鸟,都像是被这道虹光串在了一起。范福低头续茶时,发现茶盏里的倒影竟不是自己,而是无数张年轻的面孔——有穿着校服的学生,有戴着安全帽的工人,有捧着书本的研究员,他们的眼睛里都映着同一片晨光。
海风穿过茶席,卷起一缕茶香,与远处传来的汽笛声缠在一起,像是在应和着什么。只是静静地握着钓竿,看朝阳一点点爬高,把影子拉得很长,很长,一直铺到那片正在苏醒的华夏大地。竹篓里的鱼渐渐多了起来,每一条身上都闪着细碎的光,像是把星辰大海都收进了这小小的容器里。
不知过了多久,范福忽然对着海面自言自语道:“当年郑和宝船的残影又现了。”果然见一道虚影在波光里起伏,船帆上的“日月山河”四个字,竟与远处港口里的巨轮遥相呼应。“三千年了,华夏的船,从来没停过。”
当日薄西山之际,范福轻掇起那把紫砂壶,不禁察觉壶底隐现一行细字:“华夏之精髓,非藏于山水之间,而蕴藏在人之心灵。”他举目凝视着张真人消失的方位,只见其身影早已与暮色融为一体,仅余一缕若有若无的语声,似在风中悠扬不去:“待到明年此日,吾将赴终南山,共品春日新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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