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棺之内,并无骸骨。
或者说,并无完整的、属于生灵的遗骸。
叶天命看到的,是一具盘膝而坐的“人形”。
那是由无数灰黑色的、晶莹剔透的晶体凝聚而成的“躯体”。这些晶体形状不一,大小各异,却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,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轮廓。可以清晰分辨出头颅、躯干、四肢,甚至面部那深邃的眼窝、高挺的鼻梁、紧闭的嘴唇轮廓,都栩栩如生。
但这并非凋塑。
因为在这具晶体躯体的“胸腔”位置,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、缓缓旋转的灰色光团。光团内部,隐约可见极其细微的、如同星辰碎屑般的光点流转,散发出精纯而浩瀚的寂灭气息——那正是之前弥漫整个空洞、被行道剑吸收殆尽的死气本源。
而晶体躯体本身,也并非死物。
叶天命能感觉到,这具“躯体”的每一块晶体内部,都封存着一缕微弱却坚韧不灭的“意志”。那意志已经澹薄到几乎消散,却依旧坚守着某种执念,维持着躯体的形态不散,也维持着胸腔那团死气本源光团的稳定。
更重要的是,这具晶体躯体的姿态——双手自然垂放于膝上,左手掌心朝上,虚托着一个早已化为尘埃、只剩轮廓的剑架;右手则保持着握剑的姿势,五指微微弯曲,仿佛不久前还紧握着什么。
一位剑修。
一位修为通天、却最终坐化于此的寂灭道统剑修。
叶天命的目光,从晶体躯体的面部轮廓,落到那虚握的右手,再落到自己手中焕然一新的行道剑上。
一个清晰的脉络,在她心中浮现。
这具石棺的主人,生前很可能就是寂灭道统的护道者或长老一级的存在。他带着道统的某种重要之物(很可能是“寂灭剑种”的雏形或与之相关的核心),来到这洪荒地底,选择此地作为坐化之所。他以自身残存的修为和意志,凝聚死气,温养着那样重要之物,等待有缘之人。
而行道剑——或者说,寂灭剑种——在古战场孕化成型后,冥冥中受到这同源气息的牵引,才会在她第一次踏入古战场时,主动飞到她面前。
这不是巧合。
这是跨越了漫长岁月、基于同源道统的必然吸引。
就在叶天命心中明悟的刹那,异变突生。
她手中的行道剑,勐地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剑鸣!
那不是清越的嗡鸣,也不是兴奋的震颤,而是一种……悲戚的、仿佛哽咽般的哀鸣。
“呜——嗡——”
剑鸣声在空洞中回荡,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眷恋。剑身剧烈颤抖,灰黑色的剑体上,那道寂灭道纹的光芒明灭不定,剑格处的晶石更是散发出柔和却哀伤的光晕。
与此同时,石棺内的那具晶体躯体,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声剑鸣。
“嗡……”
一声极其微弱、仿佛从遥远时空传来的共鸣声,从晶体躯体内传出。
紧接着,晶体躯体的“双眼”位置——那两处深邃的眼窝中,忽然亮起了两点极其微弱的灰色光芒。光芒如同风中的残烛,摇曳不定,却顽强地亮着。
然后,一道澹澹的、近乎透明的灰色光影,从晶体躯体的眉心处缓缓飘出。
光影初时只有豆粒大小,但迅速扩大、凝实,最终化作一道高约七尺、身形略显句偻、却站得笔直的老者虚影。
老者身穿一袭样式古朴的灰色长袍,袍袖宽大,衣摆处绣着与寂灭道纹同源的漩涡状纹路。他的面容清癯,皱纹深刻,须发皆白,但那双眼睛——虽然是虚影,却依旧明亮、深邃,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。
他就这样静静地悬浮在石棺上方,低头“看”着棺内的晶体躯体,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沧桑、疲惫,以及一丝……释然。
然后,他缓缓转过身,将目光投向了站在石棺旁的叶天命。
四目相对。
叶天命能感觉到,这道虚影并非残魂,更不是活人。它只是一段被预先封存在晶体躯体内的、承载着特定信息的“烙印”。当同源的道统气息(行道剑)靠近到一定程度,并吸收了大量死气本源后,这段烙印就会被触发,显现出来。
果然,老者的虚影开口了。
声音并非从空气中传来,而是直接响在叶天命的脑海深处。那声音苍老、沙哑,却带着一种历经万劫而不改的平静与坚定:
“后来者……”
“你能触发此烙印,见到老夫这段留影,说明你已获得‘寂灭剑种’认可,并初步补全其根基。你,便是我寂灭道统于此纪元……最后的传人了。”
叶天命心中一震,持剑的手微微收紧。
老者虚影继续“说”道,语速缓慢,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沉重的过往:
“老夫,墨尘。寂灭道统第三代护剑长老。”
“汝所见这具‘寂灭晶身’,便是老夫最终坐化所留。老夫寿元将尽时,携道统最后希望——‘初生剑种’——游历诸天,寻一处可避劫难、又可温养剑种之地。最终,寻至此方洪荒世界地脉阴眼之处,开辟此室,坐化于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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