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临渊在一种难以言喻的虚脱感中醒来。
窗外,是江南独有的、浸润一切的晨雾,将院墙、树梢和远处的马头墙都晕染得模糊而静谧。没有喧嚣,只有偶尔几声鸟鸣穿透湿漉漉的空气。
他坐起身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过,残留着一种沉闷的酸胀感。
梦里有什么?他努力回想,却只抓住一片空无。没有画面,没有情节,唯有……一种庞大到让他个人情绪显得微不足道的悲怆,正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,留下冰冷而坚硬的现实沙滩。
以及,一句仿佛刻印在灵魂褶皱里的话,字字清晰:
“我们失败了,但我们也成功了。”
他下意识地抬手,指尖触到脸颊——一片冰凉的湿痕。
他哭了?
为什么?
顾临渊微微蹙眉,将这莫名的情绪归咎于近期连续加班的疲惫。他是一名气象数据分析员,工作在平江河畔一座由旧式宅院改造而成的“城市数据感知中心”。他的世界由精确的数字、流动的等压线和概率云图构成,容不下这种来历不明、蛮横无理的情感波动。
上午八点半,他穿过栽种着芭蕉与翠竹的庭院,走进办公室。这里原本或许是某位盐商的厅堂,如今摆放着弧形的办公桌和数块巨大的显示器。窗外,能看到一小段河道,乌篷船缓缓驶过,橹声欸乃。
他泡了一杯本地的绿茶,在水汽氤氲中坐下,开始了一天的工作。
屏幕上,数据开始流动。卫星云图展示着大范围的天气系统博弈,多普勒雷达精细地捕捉着区域性的降水回波,地面观测站传回实时温度、湿度与气压。他熟练地切换着界面,检查数据质量,标注需要注意的天气现象,准备上午会商用的材料。
“临渊,帮我看一下临江新区那边的风场数据,模型预报和实况有点对不上。”隔壁工位的同事,一位热衷茶道的老工程师,端着茶杯探过头来。
顾临渊迅速调出相关数据流,目光扫过屏幕:“嗯,边界层风速比预报偏弱,可能是城市热岛效应在静稳天气下比模型模拟的更显着。我备注一下,下午模式更新时会纳入订正。”
他的声音平稳,语调没有什么起伏,一如他处理数据时的态度——客观,冷静,力求精准。
整个上午,他都沉浸在这种有条不紊的工作节奏里。处理数据,核对报告,参与短暂的天气会商,发言简洁而切中要害。除了比平时更沉默一点,没有任何异常。
只是在偶尔抬眼的间隙,他的目光会无意识地掠过窗外那片被限定在窗框里的、灰蒙蒙的天空。那一瞬间,某种难以捕捉的、仿佛与那个梦境同源的虚无感会轻轻啄食一下他的内心,但很快就被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冲散。
午休时,他撑着伞,沿着湿滑的青石板路走到不远处的一家面馆,吃了一碗简单的片儿川。雨水从屋檐滴落,在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。一切都笼罩在江南雨季特有的、慢节奏的宁静里。
下午,他继续处理着积压的数据分析任务。直到下班时分,他将最后一份报告提交,关闭了所有系统界面。
办公室渐渐空了下来,只剩下窗外渐密的雨声。顾临渊没有立刻离开,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,看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河道与街巷。
那种梦醒后的虚脱感似乎已经完全消退,工作的充实感覆盖了一切。那两句谶语和冰凉的泪痕,也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,被锁进了记忆的角落。
他拿起伞,走入雨中,身影融入下班的人流,与任何一个生活在这座温润古城里的普通人并无二致。
无人知晓,一颗名为“异常”的种子,已随着那场梦和那两行泪水,悄然沉入他意识的最深处,只待某个时刻,破土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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