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宴的喧闹散在院墙外时,新房里只剩红烛燃得安静。烛泪顺着盘龙烛身蜿蜒而下,在描金喜字的烛台上积成小小的琥珀色。苏翎芊卸了珠花,只留着那件红旗袍,指尖摩挲着袖中藏的安神符——这是她为“周公礼”准备的应对之策,符纸轻贴肌肤,带着她自身术法的温意,足够让陆枭衍产生“事已成”的错觉,又不会伤他分毫。
她坐在床沿,刚端起丫鬟送来的醒酒汤,就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军靴声,比白日里沉缓些,还带着几分酒后的虚浮。苏翎芊放下汤碗,脊背微微挺直,心里算着符纸起效的时机,脸上却没露半分紧张。
门被推开时,带着一身酒气的陆枭衍走了进来。深灰军装脱了外套,只留着白色衬褂,领口两颗纽扣松着,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。他醉得不算厉害,眼神还有几分清明,只是脚步轻晃,走到苏翎芊面前时,俯身撑着床沿,温热的呼吸里混着威士忌的烈与淡淡的硝烟味。
苏翎芊刚要开口说句“督军喝碗醒酒汤”,就被他伸手捧住了脸。他的掌心带着酒后的滚烫,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颊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。两人对视了许久,红烛的光在他眼睫上跳,映得那双深邃的黑眸暖了几分。
“阿翎。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比白日里低哑,带着酒后的缱绻。这声亲昵的称呼让苏翎芊愣了一下——从前要么是“翎芊”,要么是“二姨太”,这般随口唤出的小名,倒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她还在怔忪,就听见陆枭衍继续说:“喜宴上你应对得很好,可我知道,你还不熟我。”他松开捧着脸的手,后退半步,动作虽缓,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,“我陆枭衍从不强人所难,今日之事,等你真的愿意了再说。”
苏翎芊彻底僵住了。她袖中的安神符还没来得及催动,预想中的周旋、解释,甚至动用术法的准备,都成了多余。她看着陆枭衍转身去外间的软榻上躺下,只脱了鞋,连衬褂都没换,还特意拉过一条薄毯裹住自己,分明是打算分房睡的意思。
“这就完了?”苏翎芊心里闪过这个念头,随即又觉得好笑。她早听说陆枭衍杀伐果断、说一不二,原以为他对自己的“不同”,会带着几分强势的占有欲,却没料到是这般有原则的模样。那些为应对周公礼做的准备,竟成了杞人忧天。
正想着,就见陆枭衍又起身走回来,不是走向床,而是拿起桌上的醒酒汤,仰头喝了大半。“南溪说你身子刚好,夜里别踢被子。”他放下碗时,语气又恢复了几分督军的沉稳,却在转身时,轻轻替她掖了掖床脚的锦被。
苏翎芊看着他重新躺回软榻,呼吸渐渐平稳,才松了口气。这样也好,省得她动用术法留下痕迹,更不用担心与陆枭衍的关系太过亲密而失控。她靠在床头,看着跳动的烛火,忽然觉得这位冷面督军,比她想象中更复杂——他有军人的硬朗,有掌权者的果决,竟还藏着这般尊重人的温柔。
袖中的安神符被她轻轻取出,放在枕头下。苏翎芊躺下身,红烛的光映在墙上,投出她纤细的影子。她知道,从今夜起,她与陆枭衍的关系,又近了一步,却始终保持着她能掌控的距离。这样的局面,比她预想中更利于接近目标,查探邪祟的线索。
夜渐深,软榻上传来陆枭衍均匀的呼吸声,苏翎芊也渐渐闭上了眼。这民国乱世的第一个安稳觉,竟是在这位任务目标的守护下度过的,想来也是段奇妙的际遇。
晨光透过厅堂的花格窗,在紫檀木八仙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苏翎芊踩着软底绣鞋刚进月亮门,就见主位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两人——正是昨日喜宴上闹了不快的宋老爷子与宋淑仪。陆枭衍一身深灰常服,霍南溪则是石青色旗袍,两人并肩坐在主位,不知正说着什么,气氛算不上热络。
“翎芊来了。”霍南溪最先看见她,立刻起身绕过桌子,快步上前牵住她的手。指尖触到苏翎芊腕间的银镯子,温温的,“昨日折腾了一天,睡得好么?”
苏翎芊点点头,任由她牵着往里走。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素面旗袍,领口绣着几缕淡青色兰草,没戴过多首饰,只耳后坠了两颗小巧的珍珠,反倒衬得肌肤如雪,眉眼间的灵气比昨日更甚。一夜安稳睡眠让她气色红润,连眼底都带着浅浅的光。
这副模样落在宋淑仪眼里,瞬间刺得她心口发紧。她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,指节泛白——昨日喜宴后她辗转难眠,满脑子都是苏翎芊挽着陆枭衍的画面,此刻见苏翎芊红光满面,更是笃定她昨夜得了陆枭衍的疼爱。凭什么?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乞丐,竟能这般风光!嫉妒像藤蔓似的缠上心头,她看向苏翎芊的目光,比昨日更冷了几分。
苏翎芊敏锐地捕捉到那道敌意的视线,却没刻意理会,只顺着霍南溪的力道走到主位旁。陆枭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从月白旗袍扫到她耳后的珍珠,眸底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,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沉凝,对着她微微颔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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