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光阴,倏忽而过,如檐下风铃摇碎旧梦,似指间流沙湮没少年足音。
苍岚国皇宫后宫——
有一座用极致奢华与缜密心思编织的牢笼。
殿内,触目所及皆是珍稀。南海鲛绡裁成的帷幔,轻如烟霭,流光溢彩;穹顶镶嵌着千百颗夜明珠与各色宝石,白日里折射着窗外透入的天光,晕出迷离幻境,夜间则自发幽辉,灿若星河倒悬。
地面铺着来自极西之地的雪绒长毯,厚软无声,赤足踏上亦温暖如春。紫檀木雕花的家具泛着暗沉光泽,其上摆放的器物,无论玉器、瓷器还是金银器,无一不是巧夺天工、价值连城。空气里浮动着清雅昂贵的冷梅香,丝丝缕缕,无孔不入。
然而,这令人窒息的华美之外,是更令人窒息的禁锢。雕花殿门外,披坚执锐的侍卫如同铁铸的雕像,沉默伫立,目光森然扫过每一寸可能被突破的缝隙。
廊下、院中,垂首侍立的宫女太监络绎不绝,他们动作轻悄,眼神却时刻警惕,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,将这座宫殿与外界彻底隔绝。这里没有自由出入的权利,只有得到唯一那个人许可后,方能短暂开启的门扉。
顾曦柚就站在这柔软得能吞噬一切声音的地毯中央。
他穿着一身比照着苍岚国皇后规格,却明显更为精巧繁复的衣装。主体是月华般的银白色,以千年冰蚕丝织就,光线流转间泛着珍珠似的柔泽。
衣襟、袖口与迤逦的裙摆虽是男式礼服,却因苍岚国风与设计者私心,略带流畅曳地之感上用秘银丝线掺着淡蓝、浅紫的宝石粉末,绣满了层层叠叠的、正在盛放与凋零交织的昙花与缠绕的星月纹,每一针每一线都精致到极致,行走间流光曳动,
仿佛将一片静谧而诡丽的夜空披在了身上。外罩一层近乎透明的鲛纱长袍,其上以细如发丝的金线绣着古老的祝福符文,行动间如云雾缭绕,仙气渺渺,却也沉重无比。
而这身华服的主人,拥有着足以让这满室珍宝黯然失色的容貌。
十六岁的顾曦柚,彻底长开了少年时的精致轮廓。肌肤胜雪,莹润无瑕,因怒气而染上薄红,恰似白玉生晕。
那双桃花眼,眼尾天然微微上挑,弧度完美,瞳仁是清澈纯净琥珀色,此刻因情绪激动而水光潋滟,眼波流转间俱是惊心动魄的艳色,却又因主人不自知的纯稚情态而混合出别样的诱惑。
鼻梁挺翘,线条优美,其下是色泽嫣红、形状姣好如樱瓣的唇,此刻正紧紧抿着。墨黑的长发并未完全束起,一部分以一根镶嵌着蓝月石的玉簪松松绾住,余下青丝如瀑垂落,流淌在华服之上。
他站在哪里,哪里便是光源中心,美得极具侵略性,却又因那鲜活灵动的表情而毫不呆板,仿佛一幅被注入了灵魂的绝世名画。
只是此刻,顾曦柚正焦躁地来回踱步,柔软的雪绒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,却吸收不了他周身几乎要实质化的烦闷与怒气。他蹙着眉,桃花眼里火星暗闪,偶尔望向紧闭的殿门,那眼神恨不得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。
终于,他忍无可忍,猛地转身,大步走向殿门,用力将其拉开!
门外垂手侍立的宫女太监瞬间齐齐躬身,姿态恭顺到近乎卑微:“顾公子,您有何吩咐?”
顾曦柚看着他们低垂的头颅,胸腔里的火气更旺,清越如冷泉击玉、却又因激动而微微拔高的嗓音响起,带着不容错辨的恼怒:“让我走!我不要待在这里!”
为首的宫女头垂得更低,声音平稳无波,重复着不知已说过多少遍的话:“陛下有令,没有他的准许,顾公子您暂时不能出门。”
“呵……”顾曦柚怒极反笑,那笑容绽放在他绝美的脸上,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艳烈与嘲讽,“韩清宴他疯了吧?真打算囚禁我一辈子?”
“曦柚。”
一道清冽如冰泉、却又温柔得能将人溺毙的声音自身后传来。
顾曦柚霍然转身。
韩清宴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步入殿内,就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。
十七岁的苍岚新帝,身姿比少年时更为挺拔修长,如同一柄经过千锤百炼、终于敛尽锋芒归于鞘中的名剑。他一身与顾曦柚身上礼服同源、却更具威严与冷冽气度的帝王朝服。底色是深邃的墨蓝,近乎于黑,象征着苍岚国无尽夜空与皇权深邃。其上用银线绣着庞大的、展翅欲飞的冰凰图腾,翎羽纤毫毕现,眼神锐利,盘旋缠绕于衣袍之上,庄重而神秘。
墨发以嵌着深蓝宝石的玉冠束起,几缕碎发拂过额角,衬得他那张脸愈发俊美无俦,棱角分明却不失精致,皮肤是冷调的白。尤其那双琉璃眸子,色泽比年少时更为浅淡通透,如同阳光下最纯净的冰川核心,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顾曦柚,眸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柔情、偏执,以及彻底不再掩饰的、近乎贪婪的占有欲。
十年的时光洗去了他年少时那份刻意维持的疏离沉静,沉淀下的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、令人心悸的沉稳与掌控感,而这份掌控感在面对眼前人时,悉数化作了温柔蚀骨的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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