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的清晨,薄雾还未散尽,徐子营村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间挂着些昨夜凝结的露珠,风一吹,便“滴答”落在青石板路上。树下,十几个精壮的彝族汉子牵着高头大马站成一排,个个腰挎嵌着银纹的弯刀,肩上扛着锃亮的英77步枪,黑红的脸上满是警惕,目光像鹰隼般扫视着村口进出的路径——这是他们第一次踏入汉人聚居的村子,哪怕知道是来谈合作,骨子里的戒备也没半分松懈。
为首的女子格外惹眼:一身靛蓝色的彝袍浆洗得干净挺括,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密的山茶花图案,粗长的黑发编成一条大辫,辫梢缀着七八个银色饰片,走动时叮当作响。她腰间别着一把乌黑的驳壳枪,枪套是麂皮做的,边角磨得有些发亮,显然是常年带在身上的。正是阿木阿其,此刻她正仰头打量着老槐树的年轮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枪套上的绳结,像是在琢磨这棵树到底见证过多少世事变迁。
“阿木阿其,欢迎来徐子营。”
熟悉的彝语从身后传来,阿木阿其猛地回头,就见楚阳穿着一身笔挺的卡其色军装,带着楚平从村里快步迎出来,脸上挂着爽朗的笑。他的彝语说得流利,带着些本地彝寨特有的尾音,不像是刻意学的,倒像是打小就挂在嘴边的。
阿木阿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——上次阿力回来提过,这位楚营座懂彝语,今日一见,果然不假。她收起打量的目光,也用彝语回道:“楚营座倒是省了咱们找翻译的功夫,不然你说你的汉话,我说我的彝语,怕是谈一天也谈不明白。”
她身后的彝族汉子们听到两人用彝语交谈,紧绷的肩膀悄悄放松了些,手里的枪也下意识地往下沉了沉。在这陌生的汉家村寨里,熟悉的语言就像一道屏障,让他们多了几分安心。
楚阳领着一行人往村里走,沿途的土坯房里,村民们都好奇地探出头来打量,有的孩子扒着门框,眼睛瞪得溜圆,看着那些扛枪的彝家汉子,却没人敢上前——这几日族老们已经在村里敲着铜锣打过招呼,楚阳要和彝寨的人谈大事,谁也不许添乱,更不许说闲话。
“都是族里的乡亲,没见过外人,让你们见笑了。”楚阳笑着解释。
阿木阿其摆了摆手:“我们彝寨来了外人,孩子们也这样,没什么。”
说话间,就到了村里的祠堂。这祠堂是楚氏先祖洪武年间迁来时建的,青砖灰瓦,虽有些破旧,却透着股庄重。祠堂里早已收拾干净,靠墙摆着几张旧木桌,桌上放着粗瓷茶杯,还有一碟碟花生、瓜子和芝麻糖,点心,糖果。
楚阳请阿木阿其坐下,自己也拉了张椅子坐在对面,开门见山:“阿力回去把你的意思带得很清楚,今天请你来,就是想把咱们的合作敲定。你放心,我楚阳说话算话,绝不搞那些弯弯绕绕。”
阿木阿其端起茶杯,抿了一口温热的粗茶,目光却像刀子似的落在楚阳脸上,没半分客气:“楚营座的条件我听说了——按市价九成收我们的煤,给我们提供生活物资。但我得先问清楚,周富贵那边你怎么应付?前两个月,我们有三车煤刚到西门,就被他的人拦了,说我们是‘土匪’的煤,要么充公,要么按三成价卖给他,最后煤没卖成,还伤了两个弟兄。你能保证,以后我们的煤车过西门,他不敢拦?”
“这个你尽管放心。”楚阳放下茶杯,语气斩钉截铁,“从今天起,你的煤车过西门,我派三营的弟兄全程护送——每车配两个兵,荷枪实弹。周富贵要是敢动你的人,就是跟我楚阳作对,跟三营的两百多弟兄作对。我那些弟兄,可不是李龚磊手下的老弱病残,都是能打仗的硬茬,手里的英77和机枪,也不是摆着看的。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不光是西门,从你们彝寨到县城的这条路,我也会派巡逻队盯着。周富贵要是敢在半路上设卡,我直接端了他的卡子。”
阿木阿其点了点头,这才放下心来——她最担心的就是运输问题,只要煤能顺利运出去,其他的都好说。她又问:“那生活物资呢?我们寨子里缺盐缺得厉害,去年冬天,有两家老人因为没盐吃,腿都肿了;布也不够,孩子们冬天还穿着单衣;还有铁器,锄头、镰刀这些农具,用了好几年,都磨得没刃了,城里的商家被周富贵警告过,谁敢卖给我们,就砸谁的铺子。你真能弄到这些?”
“当然能。”楚阳笑了笑,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,铺在桌上,“你看,这是西门外我正在建的工坊区。我上次从沪海带回来不少机械,打算开七八个厂子——一个冶炼厂,一个洋灰厂,应该洋火厂,一个纺织厂,一个成衣厂,一个铁匠铺,还有一个机械厂。纺织厂一开工,布就不是问题;铁匠铺专门打农具,锄头、镰刀、斧头,要多少有多少,而且都是用新铁打的,比城里卖的结实。”
他指着图纸上的纺织厂,继续说:“我这几个厂子要招一千多名工人,不管是汉人还是彝人,只要肯干活、服从管理,我都要。你们彝寨的汉子要是想来,随时可以来报名,工资跟其他工人一样,每月五块大洋,管两顿饭。干得好,还能涨工资,甚至当工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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