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14年夏,镇南县的日头刚过正午,西门工坊区的上空就飘起了三缕不同的烟——冶炼厂的烟带着铁水的灼热,黑中泛着暗红;洋灰厂的烟裹着粉尘,灰蒙蒙地沉在半空;唯有新立起的那座红砖厂房,飘出的烟带着股清苦的烟草香,轻悠悠地散在风里。厂房内,一套泛着工业冷光的中型卷烟机正高速运转,银灰色的滚筒将切碎的烟叶卷成紧实的烟支,薄如蝉翼的卷烟纸自动裹上去,齿轮带动着封口装置轻轻一压,不到一分钟,二十支排列整齐的卷烟就从出料口滚落,落在铺着粗布的托盘里,带着新鲜的纸墨与烟草混合的气息。
这缕烟草香的背后,藏着楚阳近半年的盘算。三个月前,他看着冶炼厂的铁锭堆成小山,纺织厂的棉纱销往昆明,心里却算着另一笔账:扩军需要钱,买武器需要钱,建营房、养工人更需要钱,仅靠冶炼、纺织的利润,撑不起他在乱世里扎根的野心。彼时他站在工坊外的山岗上,望着漫山遍野的烟叶——彩云省本就是产烟大省,玉溪的烟叶肥厚,红河的烟叶劲足,这些后世撑起“云烟”半壁江山的原料,此刻还只是百姓晒在屋檐下的“旱烟叶子”,要么自卷自抽,要么被烟贩低价收走,更有甚者,被制成鸦片,从镇南运往各地,赚着断子绝孙的钱。
楚阳捏着一撮晒干的烟叶,指腹摩挲着叶脉的纹路,心里早有了底线。他人微言轻,管不了镇南县的鸦片种植,也拦不住过境的鸦片商队,但他能管住自己的人。第二天,工厂和营区的公告栏上就贴了红纸告示,墨迹加粗,格外醒目:“凡我工坊工人、营中弟兄,及亲友关联者,严禁沾染鸦片。违者,工人即刻开除,永不录用;军人军法处置,绝不姑息。”
告示贴出的当天,就有个老工人私下嘀咕:“烟叶不做鸦片,还能做啥?赚那点小钱,不够养家的。”这话传到楚阳耳朵里,他没发火,只是让人把那老工人叫到办公室,递给他一撮切得细碎的烟丝:“你试试,用纸卷起来抽。”老工人半信半疑地卷了烟,点燃后抽了一口,眼睛亮了:“这味儿比旱烟顺,还不呛嗓子!”楚阳笑了:“这就是卷烟,咱们不用鸦片,照样能把烟叶变成好东西。”
当天下午,楚阳就给沪海英国商行的周经理写了信。信里没绕弯子,直接说要一套中型卷烟机,最好是市面上最新的型号。周经理收到信时,正对着桌上的滇南矿石样本发愁——自从和楚阳合作,他靠滇南的矿石赚了不少,但卷烟机属于“精密设备”,从沪海运到镇南,要走两千多里路,过十几个关卡,不仅运费高,还容易被军阀截留,他犹豫了三天,才给楚阳回了封模棱两可的信,说“机器难寻,运输需从长计议”。
楚阳早料到他会犹豫,从张献忠沉船宝藏里挑了三件压箱底的古董:一件南宋官窑青釉梅瓶,瓶口微敛,瓶身莹润如玉,釉色是难得的“雨过天青”;一对明代宣德铜胎掐丝珐琅烛台,烛台高约一尺,胎体厚重,上面用红、蓝、绿三色珐琅掐出缠枝莲纹,花纹繁复却不杂乱,灯光下像裹了层宝石。他让楚平带着古董,坐火车去沪海,当面交给周经理。
楚平到沪海时,周经理正在商行的会客室里接待客人,听说楚平带了“好东西”,立刻打发走客人,拉着楚平进了内室。当楚平把梅瓶和烛台摆出来时,周经理的眼睛都直了,伸手摩挲着梅瓶的瓶身,指腹划过釉面的冰裂纹,半天没说话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抬头看向楚平,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楚营长倒是个懂行的人,这几件东西,在欧洲能卖大价钱。”楚平按照楚阳教的话说:“周经理喜欢就好,我家营座说,机器的事,还得您多费心。”周经理当场拍板:“机器我给你找最好的,德国产的中型卷烟机,一小时能出两千支,保证比市面上的型号先进。运输的事你放心,就走去年那条沪、嘉、桂、滇商道,我派商行的人亲自押车,加急运过去!”
这条商道是楚阳去年花了三个月打通的,从沪海出发,经嘉兴、桂林、南宁,再入云南,避开了沿途几个盘剥厉害的军阀关卡。一个月后,十辆插着“英国商行”旗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开进镇南县,车厢里装着拆解好的卷烟机零件,还有周经理附赠的两百斤进口卷烟纸和五十斤调配好的烟丝。楚阳立刻在工坊区旁边圈了块地,盖起红砖厂房,又从沪海请了两个技术工人,指导安装调试。不到半个月,卷烟机就转了起来,第一批“滇南”牌卷烟新鲜出炉——烟盒是用本地的竹浆纸做的,封面印着镇南的山景,虽然朴素,却透着股乡土气息。
卷烟厂的工人都是楚阳精挑细选的:冶炼厂的楚林,心思细腻,能快速掌握机器的调试,被任命为车间组长;纺织厂的阿果,手脚麻利,卷烟支的速度比别人快一倍,成了车间里的“快手”;还有几个楚氏家族的年轻人,头脑灵活,负责烟叶的筛选、晾晒和调配。第一批卷烟生产出来后,楚阳让楚平带着样品去昆明、曲靖等地的商铺推销。昆明南屏街的一家商铺老板,抽了一支“滇南”烟,当场拍板:“给我留两百条!这烟比旱烟好抽,又比鸦片干净,肯定好卖!”不到一个月,“滇南”烟就在昆明、曲靖打开了销路,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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