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个日夜在油灯摇曳的光晕与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。
刘宝儿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扎在那片浩瀚的医籍海洋里,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下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淡淡的青黑色阴影。
终于她在一本纸张泛黄脆化、字迹古奥艰深的解方残卷中,捕捉到那关键线索,瞬间被巨大的兴奋与希望点燃,她的眼神亮得惊人,如同暗夜中骤然点亮的星辰。
“找到了!小名子!真的有办法!真的有!”她激动得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,尽管已经知道他告知的名字是“君清”,但那脱口而出的、带着亲昵与习惯的“小名子”。
她几乎是像一只轻盈的鸟儿般雀跃着,冲到正坐在窗边矮榻上,就着天光安静翻阅一本山水杂记的尹昊清面前。
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承载着希望的残卷在他面前的矮几上摊开,生怕动作大一点就会损坏这脆弱的古籍。
她的指尖因激动和长时间的专注而微微颤抖,精准地点在那一行行描述症状与解法的小字上,语速快得像是在倒豆子:“你看!锁喉散,中毒者喉如火烧,声带麻痹,初时嘶哑,继而失声,若逾月不解,恐经络僵化,再难挽回……这症状与你一般无二!”
“后面附了解方!需以七星草、玉髓花、百年石斛三味为主药,文武火交替煎煮,取汁内服,再辅以特制银针,循经通络,重点刺激哑门、风池、廉泉、天突诸穴……若能及时施治,有七成把握可解!”
尹昊清的目光顺着她纤白的手指,落在那陌生的药名、复杂的剂量和那些标注在人体经络图上的、看似凶险的穴位名称上,也激动的笑了起来。
能重新开口说话的希望,如此真切地摆在眼前,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然而,在这巨大的喜悦之下,一丝隐忧也随之浮现。
柳嫂子带回的消息在他脑中回荡——边境战火一触即发。
他什么时候让父皇知道,他还活着,比较好?他不想让她知道他的身份,还要将信传出去,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好在父皇是为了救自己,大尹投鼠忌器,短时间内不会真的打起来。
等他能说话了,再用他独特的、父皇和近臣才识得的暗记,将消息送出去。
可……蓝月楹这般聪慧,朝夕相处下,难保不会看出端倪。
他是不是该说出自己的身份?
可是,更深的挣扎接踵而至。若……若这哑毒最终无解呢?若他此生真的只能做个无声之人呢?
这样,她不知道他的身份,岂不更好,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和自己在一起。
反正一个口不能言、曾被视为“顽劣失德”的太子,也没颜面、没有能力肩负江山社稷——
或许……父皇和母后当他已死,从宗室中择一贤明子侄继承大统,对大尹而言,未必是坏事。
而他自己,若能永远留在这鹤阳山,远离朝堂纷争,伴在她身边,做她的“小名子”,似乎……也是一种圆满。
这个念头带着惊人的诱惑力,让他心头剧颤。
他猛地抬起头,望向她因极度兴奋而泛着动人红晕的脸颊,那双总是清澈灵动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,仿佛将窗外所有的天光都吸纳了进去,盛满了揉碎的星河,璀璨得让他几乎无法直视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滚烫的暖流混合着汹涌的感激与复杂的挣扎,瞬间冲垮了他心头的壁垒,充斥着他的胸腔,让他喉头哽咽,鼻尖发酸。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,想要紧紧握住眼前这双为他带来希望的手,想要通过指尖的温度传递他满心的激荡。
然而,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微凉的皮肤时,理智如同冰冷的雨水骤然浇下,他猛地顿住动作,蜷起手指,转而用尽全身的力气,重重地、无比郑重地朝她点了点头。
那双深邃的桃花眼中,此刻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,更充满了全然的、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对未来灼热的期盼,以及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悸动。
“事不宜迟!”刘宝儿立刻收起激动的心情,展现出雷厉风行的一面。
她迅速将医书仔细收好,转身便开始利落地准备行装。
“七星草性喜阴湿,常附生于背阴的峭壁石缝;玉髓花则多长在向阳通风的险峻岩脊,这两样我都知道后山哪里有,就是地方险了些,寻常人难以攀爬。”
“至于那百年石斛……”她微微蹙眉,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,“听说只在鹤阳山主峰人迹罕至的云雾深处,依附古木而生,极为罕见,采摘更是难上加难……不管了,先解决眼前,把前两样找到再说!”
她拿出小巧却结实的药篓,放入专用的药锄和一捆坚韧的麻绳,又将以特殊金属打造的软鞭仔细地缠在腰间,动作娴熟,神情专注,俨然一位经验丰富的采药人。
“柳婶儿,”她朝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的厨娘喊道,“我去后山寻几味药,午膳不必等我们了。”
柳嫂子闻言,擦着手走过来,脸上带着关切:“后山?那路可不好走。要不等等?王叔对山里最熟,可惜他前两日染了风寒,这会儿还躺着发汗呢,不然让他带你们去稳妥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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