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近岁末,京城的寒风似乎比往年更加刺骨,卷过朱门高墙,也吹皱了朝堂这一池深水。
皇宫,紫宸殿。
烛火通明,金龙盘柱的影子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拉得老长,却驱不散殿内沉重的阴霾。
皇帝尹泰帝独自坐在宽大的龙椅上,不过月余,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帝王两鬓竟已斑白如霜,眉宇间刻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忧虑。
“北境有没有交代太子的消息?派去的人怎么说?”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苍老,尾音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,得不到期待的回应。
殿下,闫南青如一尊玄铁雕像般单膝跪地,玄色衣袍几乎与殿角的阴影融为一体,头颅深埋:“陛下,我大军压境后,北境交出了当时掳走太子的密探乌木格,据他交代,太子被一女子劫走,最终消失在鹤阳山。但是……审讯人并不是很相信,一个女人怎么能从北境专业密探手里将人劫走?不排除他们为了脱罪而编的理由……”他的声音平稳,却透着无能为力的沉重。
皇帝闭上眼,指尖用力抵住刺痛的太阳穴:“鹤阳山?听名字有点印象。给国师送信,让他抓紧回京!另外继续审问,务必问出太子的下落。加派人手在鹤阳山搜寻。”
闫南青连忙称是,如魅影般悄无声息地退下。
满室令人窒息的寂静,唯有殿外呼啸的风声,如同无形的手,攥紧了帝王的心脏。
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!这悬而未决的焦灼,比任何一个明确的噩耗都更煎熬人心。
他脑海中闪过儿子年轻飞扬的笑容,心头一阵剧痛,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***
与此同时,寿康宫内,香火缭绕,却愁云惨淡。
太子消失的消息再也瞒不住了,皇太后终于知道了消息,惊怒之下晕了好几次,这会儿清醒了,歪在暖榻上,垂泪:“我的清哥儿……”
她老泪纵横,声音哽咽嘶哑,一遍遍呼唤着孙儿的乳名,“你到底在哪儿啊?你若有个三长两短,叫皇祖母……叫皇祖母可怎么活……”
身边伺候的老嬷嬷们无不暗自垂泪,却也无从劝慰。
坤宁宫更是药香弥漫,压抑得让人心慌。
皇后自闻噩耗便一病不起,原本雍容华贵、保养得宜的面容如今憔悴枯槁,躺在凤榻上气息奄奄,仿佛一朵急速凋零的牡丹。
每每从昏沉痛苦的浅眠中醒来,她便怔怔地望着帐顶垂落的明黄流苏,眼泪无声地滑入鬓角,浸湿了软枕。
几次因悲痛过度,哭得背过气去,气息微弱,吓得宫人魂飞魄散。
太医署的院判几乎携弟子常驻宫外,日夜轮值,小心翼翼,如履薄冰,开的方子却似石沉大海,疗效甚微。心病,还需心药医。
几位已成年的公主,强忍心中惊惶与悲痛,轮番入宫,守在祖母与皇后榻前,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宽慰话语。
她们自己的眼底也藏着深深的忧虑与恐惧,为了这突然失衡的朝局,以及大尹未知的前路。
整个后宫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悲戚与惶然之中,连宫人行走的步伐都放得极轻,交谈时只用气音,生怕惊扰了这份死寂,引来无妄之灾。
原来由于太子调皮搞得皇宫里鸡飞狗跳,热闹非凡,现在的皇宫却死气沉沉。
太子失踪,国本动摇。
这突如其来的权力真空,像一块投入静水的巨石,激起了层层涟漪。一些原本就对尹昊清过往“离经叛道”、“不循礼法”、“手段过于锐利”的行径不满的守旧老臣,或是那些早已暗中投靠其他皇子、或别有图谋的墙头草,开始按捺不住,蠢蠢欲动。
刘昌龄下朝回府,面色沉静,看不出喜怒。
他径直走入书房,屏退左右。
当那扇沉重的梨花木门“咔哒”一声合拢,隔绝了外界,他脸上那惯常的恭敬谨慎才慢慢褪去,踱至窗边,望着庭院中积着薄雪的枯枝,竟难得地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,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丝隐秘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……快意。
他捋着下颌那好不容易重新长出、却远不如从前茂盛威仪的胡须,沉默了许久,才低声对蓝氏道:
“太子殿下此番下落不明,时日已久……京都内外,搜寻如此之久,仍无半点音讯。只怕……是凶多吉少啊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“若天不佑嫡长,于国朝而言,动荡固然难免,储位空悬,易生祸端。然则……却也未必,不是一件幸事。陛下正当盛年,龙体康健,若能……若能从容从宗室近支中,另择一贤德仁孝、性情温良者,悉心教导,以固国本……或可使朝纲更为稳定,亦未可知。”
言语之间,意味深长,已然在为“后太子时代”做打算。
与此同时,几位皇族的旁支,不约而同地,将自己府中那些年岁尚幼却已显露出“聪慧”、“仁孝”之名的儿子,更加殷勤地往宫忧思过度的太后和病中的皇后跟前送,美其名曰“幼子纯真,或可稍解慈怀,陪伴圣驾,以慰陛下忧思”,其背后所图,明眼人皆心知肚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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