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宸殿内，鎏金蟠龙烛台上的灯火跳跃，将尹泰帝的身影拉得悠长而孤寂。
德妃程百贤一身素雅宫装，未施粉黛，直挺挺地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，未语泪先流。
“陛下！”她声音哽咽，带着破碎的哭腔，“求陛下为臣妾那苦命的姐姐，为那流落民间的皇儿做主啊！”
尹泰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后抬起头，眉宇间带着疲惫与一丝被打扰的不悦，“德妃，何事如此惊慌？起来说话。”
德妃却不肯起，反而以额触地，泣不成声：“臣妾不敢起！今日陈情，关乎皇室血脉，关乎陛下骨肉！臣妾……臣妾找到了姐姐程昭仪当年被迫送走的那个孩子！”
“什么？”尹泰帝猛地站起身，打翻了手边的茶盏，茶水淋漓，浸湿了奏折也浑然不觉。
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画面——当年他初登大宝，内有权臣未清，外有边患不定，他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朝政，对后宫之事难免疏忽。
那时的杨皇后，出身显赫世家，貌美却善妒，将后宫把持得铁桶一般……他并非毫无察觉，只是当时根基未稳，需要杨家支持，只能隐忍。
等他终于能腾出手来整顿后宫时，很多宫妃和皇子已经被残害殆尽。难道……
“你……细细说来！”尹泰帝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。
德妃抬起泪眼朦胧的脸，双手颤抖地捧上一卷泛黄的绢帛和一枚半旧的蟠龙玉佩：“这是当年伺候姐姐，侥幸逃过一劫的老宫女临终前的血书！还有……这是姐姐当年亲手为孩子系上的玉佩！血书中言明，杨皇后因嫉妒姐姐有孕，屡次刁难，甚至在姐姐临盆前后下毒手！姐姐为了保住孩子性命，不得不狠心将刚刚出生的皇长子，交由一名忠心暗卫连夜送出宫去……陛下，您看这玉佩，是否是您当年赐给姐姐的那块？”
尹泰帝接过玉佩，那温润的触感勾起了深埋的记忆。
他对程昭仪感情不算深厚，但总有几分怜惜，尤其在她温顺怯懦的对比下，杨皇后的张扬更显得刺眼。
此刻，对程昭仪的愧疚、对杨皇后的不满、以及听闻太子尹昊清可能已遭遇不测的绝望，如同汹涌的潮水，瞬间冲垮了他的心防。
他握着玉佩的手指收紧，指节泛白。
殿内陷入死寂，只有德妃压抑的啜泣声和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。
尹泰帝缓缓坐回龙椅，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。他闭上眼，眼前浮现的是当年程昭仪怯生生望着他的眼神，是杨皇后那张艳丽却刻薄的脸，是孙皇后如今因太子失踪而憔悴不堪的容颜，还有尹昊清那小子跳脱飞扬、有时让他头疼却又充满生气的模样……
“民间……二十余年……”他喃喃自语，声音沙哑，“他……如今何在？是何模样？”
德妃连忙道：“回陛下，那孩子被一户忠厚人家收养，取名尹成绪。虽在民间长大，却天资聪颖，品行端方，沉稳可靠。臣妾已暗中确认多次，确系皇家血脉无疑！”
尹泰帝沉默良久，终于深吸一口气，眼中闪过一丝决断：“秘密带他入宫，朕……要见他。”
夜色深沉，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宫门。
尹成绪穿着一身半旧的靛蓝色棉袍，料子普通，却浆洗得干干净净。
他跟在引路内侍身后，步履沉稳，目光低垂，不敢四处张望，只在经过宏伟殿宇时，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敬畏与谨慎。
在偏殿暖阁内，他见到了身着常服、不怒自威的尹泰帝。
尹成绪立刻撩袍跪倒，行大礼，声音清晰而恭谨：“草民尹成绪，叩见陛下，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“抬起头来。”尹泰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尹成绪依言抬头，目光谦卑地迎向皇帝审视的视线。
他的面容与程昭仪确有几分相似，尤其那双沉静的眼眸。
没有尹昊清那种天之骄子的明朗锐气，反而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沉稳和内敛。
尹泰帝细细打量着他朴素的衣着、规矩的举止，以及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恭顺与孺慕之情。
“起来回话。”尹泰帝的语气缓和了些许，“这些年在宫外，过得如何？”
尹成绪站起身，依旧微躬着身子，回答得条理清晰，不卑不亢：“回陛下，收养之家待草民视如己出，供草民读书识字，虽清贫，却也安乐。”
他避重就轻，绝口不提可能的艰辛，只强调养父母的恩情和自己的知足。
尹泰帝问了问他的学问，尹成绪的回答虽不算精妙绝伦，却也言之有物，显是下过功夫。
看着这个流落在外多年、举止得体、言语稳重的“儿子”，再想到如今生死未卜或许早已遇害的尹昊清，尹泰帝心中感慨万千。
***
与京城波诡云谲的氛围截然不同，鹤阳山的小院里，正弥漫着一股……焦糊中带着甜腻的气息。
“咳咳……阿清，快，快加水！”刘宝儿灰头土脸地挥舞着锅铲，对着灶台上一锅颜色可疑的“补汤”手忙脚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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