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黄的粟米粥带来的短暂慰藉,如同篝火余烬最后一点温暖,终究敌不过现实的冰冷啃噬。
破陶罐被刮得干干净净,罐壁凝结的最后一层米糊也被阿秀用雪水小心地涮下来,分给了年纪最小的孩子。两袋沉甸甸的粟米,在十几张嗷嗷待哺的嘴面前,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薄冰,迅速消融殆尽。
饥饿,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幽灵,再次悄无声息地笼罩了这座残破的院落。比之前更加凶猛,更加令人绝望。胃袋里火烧火燎的空虚感,如同无数只饥饿的蚂蚁,在啃噬着每个人的神经。前几日因粮食而点燃的希望之光,在饥饿的寒风下,摇曳得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熄灭。
院子角落里堆放的柴草也见了底。最后几根枯枝被投入火堆,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,竭力驱散着深冬的严寒,却显得那么力不从心。冰冷的空气从豁口的缝隙、从半塌的屋顶无孔不入地钻进来,裹挟着荒野的死亡气息,冻得人瑟瑟发抖。
阿秀抱着弟弟,蜷缩在离火堆最近的角落。小男孩因为饥饿和寒冷,断断续续地小声啜泣着,声音微弱却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心上。阿秀只能更紧地搂着他,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小小的身体,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悲伤。
柱子和其他几个参与过伏击的汉子,虽然分到的粟米稍多,此刻也早已消耗一空。他们握着那简陋的“武器”——木棍、石斧、削尖的锄头柄——在院子里焦躁地踱步,或者对着冰冷的土墙狠狠砸上几拳,发泄着内心的憋闷和无处宣泄的力量。眼神里前几日的兴奋和凶狠渐渐被一种更深的茫然和焦虑取代。
史进如同沉默的山岳,依旧抱着他那柄厚背朴刀,坐在一块冰冷的土坯上。赤裸的上身虬结的肌肉在寒风中微微绷紧,狰狞的龙纹仿佛也感受到了压力,盘踞的姿态带着一丝凝重。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,警惕地扫视着院墙豁口外的黑暗,腰间的巨狼头颅在火光照耀下散发着无声的凶煞之气。他后背上那道伤口的痂已经变得暗红坚硬,但这具仿佛不知疲倦的身体,此刻也微微透出一种守护者的沉重。
所有人的目光,有意无意地,都聚焦在火堆旁那个裹着血迹外衫、眉头紧锁的身影上——孙逊。
孙逊背靠着冰冷的半截土墙,身体因为寒冷和饥饿而微微佝偻。他闭着眼睛,仿佛在假寐,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眼皮,暴露了他内心的剧烈挣扎。胃里的灼烧感一阵强过一阵,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蔓延,但更冷的,是心头的沉重。
粮食没了。
柴火没了。
这个残破的村落废墟,除了死亡和绝望,再也榨不出一丝生机。
留下?等于慢性自杀。饥饿和寒冷会一点点磨灭所有人的意志,最终将这脆弱的团体彻底吞噬。下一次溃兵或者流寇来袭时,他们连反抗的力气都不会有。
必须走!
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铁钉,狠狠钉入孙逊的脑海。但往哪里走?前路茫茫,每一步都可能踏进更深的深渊。
他猛地睁开眼,目光扫过眼前这一张张写满饥饿、疲惫、却依旧带着一丝期盼望着他的脸。阿秀眼中的悲伤,柱子等人眼中的茫然和焦躁,史进眼中那沉甸甸的守护之意……这一切,都压在他的肩上。
不能乱!更不能慌!
孙逊深吸一口气,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刀片刮过喉咙。他强迫自己挺直脊梁,用尽力气,让自己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,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,瞬间压过了小男孩的啜泣和寒风的呜咽:
“都过来!议事!”
这声音如同指令。柱子等人立刻停止了焦躁的踱步,围拢过来。阿秀也抱着弟弟,稍稍挪近了些。史进站起身,提着朴刀,如同最忠诚的护卫,站到了孙逊身侧。所有人的目光,如同聚光灯般,紧紧锁在孙逊身上。
小小的院落里,篝火的光芒在每个人脸上跳跃,映照着凝重与茫然。
孙逊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,声音低沉而清晰,将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摆在所有人面前:
“粮食,没了。”
“柴火,也快没了。”
“这破地方,除了等死,留不住了。”
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众人心上,让本就沉重的气氛更加凝滞。柱子等人的脸色更加难看,阿秀搂紧弟弟的手臂收得更紧。
“要想活命,”孙逊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必须走!”
“走?往哪走?”柱子忍不住嘶声问道,声音里充满了焦虑,“荒野里到处都是溃兵、土匪!还有饿狼!出去就是送死啊!”
“是啊孙大哥!”另一个汉子也满脸愁容,“听说北边黄巾闹得更凶了!南边…南边也不知道啥光景…”
恐惧和未知,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。
孙逊没有立刻回答。他看向史进:“史进兄弟,这几天探路,周围情况如何?可曾发现别的流民?或者…别的去处?”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