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前的下邳城,像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巨兽。昨日的鼓声和呐喊早已沉寂,唯有点将台残留的松脂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,在潮湿的空气中浮动。孙逊没睡。左臂吊在胸前,伤口在湿冷的黎明里一跳一跳地闷痛。他披着一件半旧的皮甲,独自立在城楼最东侧的箭垛后,目光穿透渐起的薄雾,死死钉在东南方泗水下游的方向。
那里,本该是水天一色的地方,此刻却涌动着不祥的暗流。
“主公。” 裴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低沉如铁石摩擦。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袍,铁面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。“探马回报,江东前锋,韩当所部三千精锐,距城已不足二十里。其行甚速,辰时必至。”
“辰时…”孙逊喃喃,右手下意识按在粗糙冰凉的城砖上。砖缝里残留着陈登部守军留下的暗褐色血迹。“今日…是三月初一吧?”
“是。”裴宣的回答不带一丝波澜,却点破了孙逊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期待与压力。初一,系统召唤之日!
“韩当…”孙逊咀嚼着这个名字,脑中闪过昨日点将台上,自己指向江东的怒吼,还有武松拳头上未干的血,史进昏迷中苍白的脸。一股冰冷的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。“来得正好!就拿他的头,祭我下邳新立的旗!”
话音刚落,天边猛地滚过一声闷雷,铅灰色的云层骤然压得更低。紧接着,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,噼啪作响地敲打在城头的青石、未干的战旗和守城士卒冰冷的铁甲上。雨帘迅速变得密集,天地间一片混沌水汽,视野被急剧压缩。
“报——!”一个浑身湿透、泥浆糊满半张脸的斥候连滚带爬冲上城楼,声音在雨声中嘶哑变调:“韩当!韩当的前锋轻骑已至五里外!打着‘伏波’旗号!”
雨更大了。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,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。孙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,努力睁大眼睛。透过白茫茫的雨幕,只见泗水下游方向,一股钢铁洪流正踏碎泥泞,如同黑色的潮水,无声而迅猛地漫涌而来!
没有鼓噪,没有呐喊。只有沉重的马蹄踏破泥水、铁甲叶片碰撞的冰冷金属声,隔着雨幕传来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。当先一骑,格外高大雄壮,身披玄色重甲,肩后一杆丈八长的大旗在狂风中怒卷,血红的“韩”字在雨水中狰狞欲滴。他手中倒提着一杆乌沉沉、粗如儿臂的镔铁长枪,枪尖斜指地面,雨水顺着锋刃流下,汇成一道水线。正是江东猛将,伏波将军韩当!
三千江东精锐在城下二百步外勒住战马。动作整齐划一,人马肃立,如同一片在暴雨中生根的钢铁森林。唯有战马喷出的团团白气,在冰冷的雨水中升腾,旋即又被风雨撕碎。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,混合着雨水的湿冷,沉沉地压向城头。
城上守军,大多是经历黑风寨、下邳城血战后收拢整编的新卒。此刻面对城下这沉默如山的精锐铁骑,感受着那冰冷的杀意,不少人脸色发白,握刀的手微微颤抖。昨日点将台燃起的血气,似乎在这瓢泼冷雨和铁甲寒光前,被浇熄了大半。
韩当策马向前几步,离城墙更近了些。他猛地一扬手,那杆沉重的镔铁长枪带着撕裂雨幕的尖啸,被他狠狠掷出!
“咄!”
一声沉闷又刺耳的巨响!枪尖并非射向人,而是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城头那面刚刚升起、猩红刺目的“孙”字大旗的旗杆!巨大的力道让碗口粗的硬木旗杆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,旗面剧烈晃动,险些折断!长枪去势未尽,枪尾兀自嗡嗡震颤!
“城上鼠辈听着!”韩当的声音如同滚雷,穿透雨幕,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凶戾,“孙氏小儿!识相的,缚了那姓孙的狂徒,开城献降!韩某枪下,或可饶尔等不死!若负隅顽抗…”他抬手一指那被长枪贯穿、在风雨中挣扎的“孙”字旗,狞笑道:“此旗,便是尔等下场!城破之日,鸡犬不留!”
狂言如刀,狠狠劈在每一个守城士卒的心头。恐惧像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绕上来。不少新兵看着那杆几乎被钉穿的旗杆,看着城下黑压压的铁骑,腿肚子开始打颤。
孙逊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直冲头顶!左臂的伤处剧痛无比,却比不上韩当掷枪辱旗带来的滔天怒火!他猛地一步抢到箭垛前,右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垛口石砖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他想怒吼,想痛骂,想下令放箭!
然而,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——他看到了身边士卒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!看到了那面被钉穿、在风雨中显得如此脆弱无助的“孙”字旗!韩当这一枪,不仅钉穿了旗杆,更是要钉穿下邳城刚刚凝聚起的那一点人心士气!
不能乱!绝不能乱!
孙逊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雨水灌入喉咙,强行压下几乎要炸裂的胸膛。他猛地回头,目光扫过城楼角落阴影处。那里,裴宣如同铁铸的雕像,按着腰间的铁尺;武松高大的身影隐在雨帘后,手已按在断了一半的戒刀刀柄上,眼中是噬人的凶光;雷横拄着一把厚背砍刀,仅存的独眼死死盯着城下的韩当,凶煞之气几乎凝成实质;更远处,李俊扶着女墙,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流淌,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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