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还在倾盆而下,将淮北大地冲刷成一片泥泞的泽国。芍陂水域,龙舟倾覆的余波尚未平息,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残骸和零星挣扎的人影,在冰冷的雨水中显得格外凄惶。
而此刻的寿春城,这座刚刚被袁术强行披上“仲家”龙袍的都城,却陷入了一种比暴雨更冰冷、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恐慌。
皇宫(原本的州牧府邸被强行扩建而成)内,灯火通明,却驱不散那无孔不入的阴霾。宫女太监们噤若寒蝉,脚步轻得像猫,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恐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…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。
最深处的寝殿内,巨大的龙床上,袁术如同一滩正在融化的、巨大的白色油脂。他肥胖的身躯裹在湿透的、沾满泥污的龙袍里,龙袍上象征天命的十二章纹被污水浸染得模糊不堪。那张曾经趾高气扬、睥睨天下的脸,此刻肿胀发青,眼窝深陷,嘴唇乌紫,如同水泡过的死尸。他剧烈地咳嗽着,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大口的血沫从嘴角涌出,染红了明黄色的锦被,也染红了他死死攥在怀里的一个东西——那方缺了一角的传国玉玺。
“陛…陛下…药…药来了…”一个年迈的御医端着药碗,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,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滚…都给朕滚出去…咳咳…咳…”袁术的声音嘶哑微弱,如同破风箱在拉扯,却带着一种濒死野兽的疯狂和执拗。他猛地挥手打翻了药碗,滚烫的药汁泼洒在御医身上和昂贵的地毯上,腾起一股白气。
“玉玺…朕的玉玺…”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怀里那块温润却又残缺的石头,手指神经质地抚摸着那被他自己咬崩的缺口,触手冰凉。“受命于天…既寿永昌…受命于天…咳咳…咳…”他喃喃着,声音越来越微弱,眼神却越来越混乱、狂热,“朕…朕是天子!是真龙!孙…孙策小儿…孙逊…还有吕布!你们…咳咳…都是乱臣贼子!不得好死!不得好死啊——!!!”
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,更多的暗红血块被他喷了出来,溅在玉玺上,也溅在他自己脸上。他感觉不到疼痛,只觉得胸口如同塞满了烧红的炭火,五脏六腑都在被无形的手狠狠撕扯、焚烧!龙舟倾覆时那冰冷的河水灌入肺腑的窒息感,玉玺被夺的耻辱和剧痛(虽然最后被亲卫抢回,但已崩缺),还有纪灵大败、数万大军溃散的绝望消息…如同无数条毒蛇,啃噬着他仅存的生命力。
“天命…朕…朕不信…”袁术的眼神开始涣散,呼吸如同漏气的风箱,越来越急促,也越来越微弱。他死死攥着那冰冷的、沾满自己血污的残破玉玺,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,是他“天命所归”的最后证明。
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,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杂着滔天怨毒和不甘的戾气猛地冲上他的脑门!他猛地张开嘴,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、如同夜枭啼血般的凄厉尖嚎:
“朕——!!!”
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,如同疯魔般,狠狠一口咬在了那方传国玉玺的崩缺之处!
咔嚓——!!!
一声令人头皮发麻、如同枯骨断裂般的脆响!
坚硬的玉质,在袁术这蕴含了无尽怨毒和疯狂的死命一咬下,竟真的崩裂开来!一小块碎裂的玉屑混合着袁术口中喷涌而出的、更加浓稠的暗红血块,一起溅落在龙床上!
“呃…嗬…嗬…”袁术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,那双因充血而暴凸的眼睛,死死瞪着手中那块被他生生咬崩、沾满血污的残破玉玺,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怨恨、所有的诅咒都烙印进去!
下一刻,他身体猛地一僵,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,庞大的身躯轰然瘫倒在龙床之上。那双暴凸的眼睛依旧圆睁着,空洞地“望”着宫殿藻井上那粗糙绘制的、张牙舞爪的“五爪金龙”,瞳孔中最后一丝疯狂的光泽彻底熄灭。
寿春皇宫深处,这位僭越称帝、倒行逆施的“仲家皇帝”,在无尽的怨毒、恐惧和疯狂中,抱着他那残缺的玉玺,呕尽最后一滴心血,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仲氏绝啼,伪龙殒命。
几乎在袁术咽气的同一时刻。
汝阴城,临时征用的府衙内。
孙逊正对着面前摊开的、简陋得可怜的地图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。秦明被安道全强行按在隔壁厢房治伤,那震天的咆哮和骂娘声隔着门板都能听见。纪灵被裴宣打入死牢,严加看管。城里的粮草危机暂时缓解——从纪灵后军和芍陂外围仓惶丢弃的辎重里,抢回了不少粮食,虽然混杂着雨水和泥浆,但足以让几千人撑上一段时日。
局势似乎暂时稳定下来,但孙逊的心头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,沉甸甸的,没有丝毫轻松。淮水边张顺那冰冷的质问和鄙夷的眼神,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。还有秦明的伤…更重要的是,下一步棋该怎么走?袁术虽死,但淮南这块肥肉,盯着的人太多了!孙策在江北虎视眈眈,吕布得了残破玉玺,更是如同饿狼叼到了带血的肉骨头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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