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队越来越近!那巨大的船身,那鼓胀的风帆,那船舷边堆得满满当当、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粮袋轮廓……一切都清晰可见!
“是阮二爷!阮二爷在船头!”有人眼尖,看到了船头那拄着拐却站得笔挺的身影。
欢呼声更加热烈!
“梁山郎!修河忙!炊饼白!稻花香!”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,那稚嫩的童谣瞬间在河堤上汇成了巨大的声浪!无数人跟着唱了起来!声音带着哭腔,带着希望,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!
漕船驶近闸口。单廷圭早已指挥着绞盘,将巨大的闸门提升到合适的高度。湍急的河水在闸门下形成巨大的漩涡。
阮小二站在船头,面色沉凝。他深吸一口气,感受着脚下河水的脉动,感受着两岸山呼海啸般的欢呼,感受着身后船舱里那沉甸甸的麦香。他猛地举起手中令旗,发出指令:“落半帆!左舵稳住!过闸——!”
大船如同被驯服的巨兽,在湍急的漩涡中微微调整着姿态,船头精准地对准了闸门下方那奔腾的水道!
船身猛地一震,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了一把,瞬间冲入了闸门之下!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,随即又被甩在身后!
成功了!
第一艘满载新麦的漕船,稳稳地驶过了邺城水闸!驶入了属于邺城百姓的河道!
欢呼声达到了顶点!如同山崩海啸!
张顺站在船队中间一艘大船的船头。他穿着单薄的短褂,裸露着精壮的上身,任由冰冷的河风吹拂。他看着两岸沸腾的人群,听着那震耳欲聋的童谣,看着阮小二在头船那沉稳的身影,还有眼前这奔腾不息、仿佛有了生命的运河水。
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,如同暖流,悄然漫过心田。那沉甸甸的、几乎将他溺毙的负罪感,那对水鬼营覆灭的梦魇,那因孙逊而生的疏离……在这一刻,被这温暖的河水,被这震天的欢呼,悄然冲刷、融化。
他缓缓闭上眼睛。冰冷的河风拂过他的脸颊,带着水汽,带着泥土的腥气,也带着……两岸飘来的、新麦的淡淡香气。
“这水…”张顺的声音很轻,几乎被欢呼声淹没,却带着一种脱胎换骨般的释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是活的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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邺城西门外的码头,早已被汹涌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。船队依次靠岸,粗大的缆绳被岸上的壮汉们喊着号子拉紧、固定。
粮袋!一袋袋鼓鼓囊囊、散发着新麦清香的粮袋,被强壮的力夫喊着号子,从船舱里扛出来,沿着跳板,稳稳地卸在码头上临时搭起的巨大木台上!很快,木台上就堆起了一座金灿灿的小山!
负责清点入库的裴宣,带着几个铁面无私的刑律司吏员,手持账簿和算筹,一丝不苟地清点着数目,核对签押。他那张万年不变的铁脸上,此刻也似乎被这金黄的小山映照得柔和了几分。秩序井然,没有哄抢,只有力夫们沉重的脚步声和粮袋落地的闷响。
就在这时!
“噗通!”
一声重物落水的闷响,夹杂着一个孩子惊恐短促的尖叫,猛地从码头边缘传来!
“啊!我的娃!我的娃掉水里了!”一个妇人凄厉的哭喊瞬间撕裂了码头的喧嚣!
人群顿时一阵骚乱!只见靠近船尾的码头边缘,冰冷的运河水里,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浑浊的水流中无助地挣扎、沉浮!正是刚才在河堤上唱童谣、那个扎着两个小揪揪、脸蛋冻得通红的小女孩!她的小手徒劳地拍打着水面,每一次沉下去,都引来岸上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!
“快救人啊!”
“谁会水!”
“水太冷了!下面有暗流!”
岸上的人惊呼着,却无人敢贸然下水。寒冬腊月,运河水冰冷刺骨,水下情况复杂,还有船底搅动的暗流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一道青灰色的身影,如同离弦之箭,猛地从停泊在稍远处的一艘漕船上电射而出!
是张顺!
他甚至来不及脱掉外衣,只穿着单薄的短褂!人在空中,便已调整好姿态,如同一尾最灵巧的银鱼,在空中划过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,然后悄无声息地、一头扎进了那冰冷浑浊、漩涡暗藏的河水之中!
噗!
水花极小!
岸上瞬间死寂!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死死盯着那圈迅速扩散开的涟漪!
一秒…两秒…三秒…
水面下没有任何动静!只有浑浊的河水打着旋儿!那个小小的身影也彻底沉了下去!
“顺子!”阮小二在头船上看得真切,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!
岸上那妇人已经瘫软在地,哭嚎都发不出来了。
就在绝望蔓延的瞬间!
哗啦——!
距离小女孩落水点下游丈许远的地方,水面猛地破开!
张顺的头冒了出来!他脸色冻得发青,嘴唇乌紫,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!他一只手紧紧抱着那个已经昏迷、小脸惨白的小女孩,将她的小脑袋托出水面!另一只手如同最有力的船桨,划开冰冷的河水,以惊人的速度,逆着水流,朝着最近的码头石阶奋力游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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