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文远(颜良字)不可轻敌!”主位右侧,另一员大将沉声开口。此人面容冷峻如岩石,身形挺拔如青松,眼神锐利如鹰隼,正是与颜良齐名的文丑。他穿着玄铁鱼鳞甲,腰间佩着一柄造型奇古的八棱点钢枪,枪尖一点寒芒吞吐不定,气息虽不如颜良狂暴外露,却更加凝练深沉,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。
“田、沮二位先生言之有理。”文丑目光扫过下首端坐的两位谋士——面容清癯、眼神深邃如古井的田丰,和气质沉稳、眉头紧锁的沮授。“孙逊此人,诡计多端。渔水河畔以连环马破胡骑,便是明证。臧霸虽勇不及你我,但吴用那厮,心机深沉,最擅此等惑敌之计。北岸虚张声势,未必不是掩护其真正意图——或是东征辽东,或是…另有奇兵!”文丑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勃海郡腹地方向,那里是他们的粮道命脉所在。
田丰捋着稀疏的胡须,声音干涩却带着洞彻人心的力量:“文丑将军所虑极是。孙逊主力若在蓟城,北岸便是疑兵,意在牵制。若其主力已悄然东移,则北岸亦是疑兵,意在迷惑!此乃连环计中之计!虚实难辨!我军万不可被其表象所惑,贸然渡河!当务之急,是加固营垒,深沟高垒,遣精锐斥候,不惜代价,务必探明蓟城及辽东方向孙逊主力的真实动向!更要确保…”他顿了一顿,加重了语气,“粮道万全!淳于琼将军处,需增派得力人手护卫!”
沮授接口道:“不错。孙逊若真敢无视我等,主力东征,那便是天赐良机!待其深陷辽东泥沼,我军便可倾巢而出,渡河北上,直捣其冀州空虚腹地!但前提是——我界桥大营稳如磐石,粮道畅通无阻!此乃以静制动,后发制人之策!主公(袁绍)遣我等来此,首要便是固守待变,非是浪战!”
“固守?待变?”颜良猛地一拍身前案几,坚硬的木案竟被拍得裂开几道缝隙!他须发戟张,怒视着田丰沮授,“我河北上将,拥兵三万,竟要龟缩在这泥坑里,看着对岸一群跳梁小丑耀武扬威?任由孙逊小儿去平辽东?尔等书生之言,怯懦误国!依某之见,管他真假!明日一早,某亲率精骑三千,渡河踹营!是骡子是马,拉出来遛遛便知!若真是臧霸那鼠辈,某定斩其狗头,悬于辕门!看那孙逊还有何脸面玩弄诡计!”
“文远!不可莽撞!”文丑厉声喝止,“田、沮二位先生老成谋国!我军新败,元气未复,勃海一郡之地,养这三万精兵已是极限!若再轻敌冒进,一旦有失,我等有何面目去见主公?拿什么来守主公基业?”文丑深知颜良之勇冠绝河北,但也深知其性情暴烈,极易被激怒。对岸那昼夜不休的鼓噪,那铺天盖地的旌旗,正是针对颜良这种性格的毒饵!
“文丑!你也怕了?”颜良怒目圆睁,瞪着文丑。
“非是惧怕!”文丑毫不退让地迎上颜良的目光,声音斩钉截铁,“是顾全大局!小不忍则乱大谋!主公基业,岂容儿戏?”
帐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,颜良的狂暴杀气与文丑的冷冽锋芒激烈碰撞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田丰沮授面色凝重,忧心忡忡。许攸、郭图等谋士则眼观鼻鼻观心,沉默不语。
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——
“报——!急报——!”又一名浑身浴血、衣甲破碎的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帐,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:“将军!大事不好!淳…淳于琼将军押运的粮队…在…在柳树坡…遭遇…遭遇黑山贼张燕突袭!贼兵神出鬼没…放火烧粮!弟兄们…弟兄们死伤惨重!粮草…粮草被焚毁近半啊!”
“什么?!”帐内所有人,包括正在对峙的颜良文丑,脸色齐刷刷剧变!
粮草被焚!又是张燕!又是黑山贼!这如同狠狠一记耳光,抽在刚刚还争论不休的众将脸上!
颜良的怒吼戛然而止,如同被掐住了脖子,一张红脸瞬间涨得发紫,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,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和后怕——若他刚才真的渡河去踹营,后方粮道空虚,被张燕这贼子钻了空子…后果不堪设想!
文丑的脸色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,握着点钢枪的手青筋毕露。田丰沮授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和一丝无奈。吴用这“疑兵”和“袭粮”的组合拳,精准地打在了他们最脆弱、最敏感的地方!虚实难辨的北岸大军是悬在头顶的利剑,神出鬼没的黑山贼则是扎在心口的毒刺!进,怕中埋伏;退,粮草堪忧;固守,士气受挫,更要时刻提防背后的冷箭!
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和挥之不去的疑云,如同帐外弥漫的寒雾,彻底笼罩了界桥南岸的袁绍大营。那连绵不绝的河北鼓角声,此刻听来,更像是一种冷酷的嘲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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蓟城,州牧府暖阁。
炭盆烧得正旺,驱散了冬日的酷寒。吴用裹着一件厚实的青布棉袍,正与孙逊对弈。黑白棋子错落于纵横十九道之间,无声的厮杀远比真实的战场更为惊心动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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