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马路边,伸出僵硬的手臂,试图拦下一辆出租车。
一辆又一辆亮着“空车”灯的出租车,在暴雨中飞驰而过,车轮碾过积水,溅起浑浊肮脏的水花,劈头盖脸地浇在他身上,却没有一辆为他停留。
也是,他这副浑身湿透、脸色惨白、眼神空洞、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流浪汉般的狼狈样子,哪个司机会愿意载他?他就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垃圾。
最终,是一辆夜间运营的、线路偏僻的公交车,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,缓缓地停在了他面前的站台。
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,机械地投了币,找了一个最角落、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。空旷的车厢里,只有他一个乘客。湿透的衣服冰冷地紧贴着皮肤,寒气不断地往骨头缝里钻,让他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。他看着窗外被狂暴的雨幕彻底模糊、扭曲的城市霓虹,那些曾经璀璨夺目的光晕,此刻在他眼中,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、再也无法拼凑起来的人生一般,扭曲、变形、光怪陆离。
公交车到站后,他还需要顶着暴雨,在泥泞中步行很长一段距离。当他按照那个地址,终于找到那栋隐匿在一片精心养护的葱郁林木之后、拥有着冷峻现代风格的独栋别墅时,他已经彻底成了一个狼狈不堪的“落汤鸡”,头发紧贴头皮,衣服湿透沉重地挂在身上,不断往下滴着水,脸色苍白如鬼,嘴唇冻得发紫。
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、衣角、裤管,不断地滴落,在他脚下光洁昂贵的大理石台阶上,汇聚成了一滩小小的、不断扩大的水洼。
他抬起颤抖得厉害的手,按响了那个造型简洁却透着冰冷的门铃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、失控地跳动,带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、悲壮而绝望的沉重。
门,很快被从里面打开。开门的是程峰。他看到方星河这副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、失魂落魄的样子,眼中没有丝毫的意外或同情,只有一种早已预料到的、近乎漠然的平静。
他侧身让开一条通道,语气平淡无波:“进来吧。霍总在楼上书房等你。”
方星河僵硬地、几乎是拖着双腿,踏进了玄关。
脚下是光可鉴人、冰冷坚硬得如同镜面般的大理石地板,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狼狈不堪、如同乞丐般的倒影,与整个空间那种极致简约、低调却无处不彰显着惊人财富、品味和权力的环境,形成了尖锐到刺眼的、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。
温暖的、带着淡淡高级香薰味道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冰冷的身体,却让他感到一阵阵无法抑制的、深入骨髓的战栗和恐惧。
他像是一个误入仙境的乞丐,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。他跟着程峰,踩着柔软厚重、吸音极好的昂贵地毯,一步一步地走上那宽阔气派的旋转楼梯。每向上迈出一步,他都感觉像是在走向最终的审判台,脚下的地毯柔软得如同沼泽,要将他吞噬。
书房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虚掩着,程峰上前,轻轻敲了敲,然后推开,侧身对方星河示意:“霍总,方先生到了。”
方星河深吸了一口气,用尽全身的力气,迈步走了进去。
书房极大,视野开阔。一整面墙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,窗外是笼罩在狂暴雨幕中的城市璀璨夜景,但此刻,那万家灯火却像一幅被肆意泼洒了浓墨的、抽象而压抑的油画。
霍昭背对着门口,站在窗前,身姿挺拔而放松,手里优雅地端着一杯晶莹剔透的水晶杯,里面盛着少量猩红如血的液体。他静静地望着窗外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雨幕,仿佛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风景。
听到身后的脚步声,霍昭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身。
他的目光平静地、带着一种审视般的挑剔,落在了方星河的身上——从那件湿透后紧贴在瘦削身体上的、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,到不断滴着水珠的、凌乱不堪的头发,再到那张苍白如纸、写满了绝望、屈辱和濒临崩溃的脸庞。
他没有说话。只是用那种居高临下的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仿佛欣赏猎物终于落入陷阱般的满意目光,静静地看着他,像在欣赏一件刚刚到手的、有些瑕疵却别具风味的战利品。
方星河僵立在门口,浑身冰冷刺骨,牙齿不受控制地“咯咯”打着颤。脚下名贵柔软的羊毛地毯,被他身上不断滴落的雨水浸湿了一小块,颜色变深,像一块丑陋的伤疤。强烈的屈辱感,像熊熊燃烧的烈焰,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,让他几乎要站立不稳。
“霍……霍先生。”他艰难地、破碎地开口,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,“我……我需要钱……救我母亲……求您……”
霍昭没有立刻回答,他只是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,那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妖艳的挂痕。
他迈着从容的步伐,走到书桌后那张看起来就无比舒适昂贵的真皮扶手椅上坐下,姿态慵懒而优雅,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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