扬州,六合山一带,
崖壁间垂落的绳梯,在山风中“吱呀、吱呀”地打着秋千。
绳梯下头,长江水面的雾气正漫自上来,
那些模糊的乳白色一团一团,裹挟着鱼虾腐臭和水底沉泥的腥气,
像是鬼魂在伸着懒腰,慢吞吞地舔过半山腰那片黑黢黢的石头窟窿。
谁能想到,这个黑窟窿竟是前朝的佛窟,如今却早已没了香火,
只剩下些残破的罗汉影子,在雾气里时隐时现,
它们或是歪斜地靠着石壁,或是无力地横倒在地上,
倒像是满窟的恶鬼在无声地狞笑。
崖边的几棵大树上倒吊着一些尸体,有新鲜的、有的已经腐烂。
它们有的是过路的商贩,有的是附近村里不肯“上贡”的农户,
还有一个,是上个月想偷溜下山的自家喽啰。
这些尸首都被草绳拴住了脚踝,在各自的枝头上随风慢悠悠地转。
可怜这些人早已死去,却不能入土为安。
有几具尸身已经肿胀,看上去面目模糊,
眼眶也早已被乌鸦啄空了,就只剩下两个黑黝黝的窟窿,一张一合,
随着风声吹过,仿佛在发出无声而又绵长的叹息。
这便是六合寨的“风铃”,名曰“悬尸崖”,用以“警内示外”。
雾气再往上漫,便到了六合寨的大门。
寨门很是齐整,一根根粗大的原木排成紧密的栅栏,
顶端都削成了尖,上头甚至还搭了个歪斜的望楼。
但眼前的齐整,反倒透露着一股精心修饰的邪恶。
木头上那些深褐色、发黑的斑渍,绝不是雨水浸润的结果,
那是层层叠叠、渗进纹理里面的血。
旧的血成了垢,新的血再覆上去,被潮湿的空气晕开了一片片的污腻。
再加上这山中终年不散的陈腐苔藓味儿,
这股味道着实难闻,不仅叫人心里发闷、恶心厌烦。
寨门两边斜靠着几个守门的喽啰,
只见他们抱着刀,双眼无神地盯着四周,
眼神中并不是困倦,而是一种麻木的锐利。
寨子里那处最大的房子,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聚义堂三个大字,
只是牌匾上那些暗红色的污浊,却让这三个字显得有些讽刺。
而此时,聚义堂中正在发生着激烈的争吵。
“穿山甲,你是不是怕了?”
“放屁!”
“老子有什么好怕的。”
“只是,你这个死耗子带回来的的消息,老子不放心。”
“呵呵!”
眼见着六合寨这两位当家的说着说着就要动手,
屋内忽然响起了一道阴沉的声音。
“大当家的,你说。”
“那批淮盐,咱们劫还是不劫?”
此时说话的,正是六合寨的二当家,人称“铁算盘”陈九。
他个子不高,身形精瘦,一双阴毒的眼睛在油灯下亮得瘆人,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上面那个位置。
木桌上摊着一张麻布地图,几条炭笔画的歪扭线路,指向山下的官道和水路。
众人闻听此言,也都将目光转向了主位上的那个壮汉。
上首,一张铺着完整虎皮的交椅上,正坐着灵岩寨大当家,熊魁。
他几乎不像个人,更像一头披着人皮立起来的黑熊。
他骨架异常宽阔,浑身肌肉虬结,
几乎就要将身上那件滑稽的锦缎袍子撑破,袍子上遍是油污和血迹。
看着众人刚才在争吵,他也不阻止,而是笑嘻嘻地盯着众位兄弟。
这副神情与他的身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。
在看到陈九向自己开口发问后,熊魁皱了一下眉头。
“消息准?”
“准!”
陈九闻言先是点了点头,就要继续说下去。
可恰在此时,聚义堂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了。
几位当家的闻声当即都转过头看了过去,
只见一个喽啰从外面跌跌撞撞地摔倒在了地板上。
当这喽啰看到屋内众人之时,慌张地冲着熊魁大声喊了一句:
“大当家的,外面有人杀进来了。”
“嗯?”
熊魁听后诧异地嗯了一声,其他人都没敢说话。
陈九见状急忙看向地上那个喽啰:
“外面来了多少人?”
“可曾看清了领头的是谁?”
“是官兵还是其他寨子的人?”
听到这三个问题,喽啰却仿佛是失了魂一般,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。
“说!”
看到喽啰这副呆滞的样子,陈九竖起了眉头,就是一声大喝。
听到二当家这声怒喝,喽啰这才反应了过来,
只见他神色紧张、唯唯诺诺地看向陈九:
“回二当家的,就一个人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听到这个回答,聚义堂中的这些小头目集体发出了阵阵大笑,
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地上的这个喽啰。
寨子里的兄弟们什么世面没有见过,
就一个人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?
“放屁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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