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遗容修复。
他喃喃自语,声音轻得像梦话:
“她不是要火化……她是想……被人看见最后一眼。”我站在火葬场外的水泥台阶上,风吹得人发冷。
焚化炉的烟囱终于冒出了第一缕灰白烟尘,缓缓升上夜空,像是一口气憋了太久后终于吐了出来。
机器运转的声音平稳而低沉,再没有半点异常。
可没人觉得这是个平常的夜晚。
大嘴蹲在墙角,手里捏着半截烟,火光在黑暗里一明一暗。
他没抽,只是用手指来回碾着烟身,仿佛那是个能掐出答案的物件。
我走过去,靠在他旁边坐下,也没说话。
说什么都不对劲——刚才那一幕,根本没法用常理解释。
三小时前,大嘴突然站起身,脸色铁青地对刘大姐说:“给她化妆。”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“你疯了?”猴子当场就喊了出来,“脸都碎成那样,拿什么化?美容针都救不了!”
可大嘴不看别人,只盯着那份流程单上被红笔圈住的“遗容修复”四个字,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下冒出来:“她要的是体面。不是烧成灰,是……被人好好看过最后一眼。”
刘大姐犹豫了很久,最后还是拨通了家属电话。
电话那头是女孩母亲的哭声,断断续续,听不清说了什么,只听见一句:“……只要她走得有尊严,花多少钱都行。”
市里唯一做过遗体修复的化妆师连夜赶来,带着一箱子器械和硅胶材料。
整整三个小时,我们在外头等着,谁也没走。
值班室的灯一直亮着,偶尔传来剪刀刮镊子的声音,还有水龙头反复冲洗的哗哗声。
空气里开始飘出一股奇怪的味道——像是酒精混着蜡,又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气。
当化妆师推着担架出来时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那张脸……不能说完全恢复,但至少有了轮廓。
凹陷的眼眶被填充,破碎的鼻骨用材料重塑,嘴唇缝合后涂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唇彩。
她的头发被仔细梳理过,披在肩上,竟真有几分梦中那个白衣长发女子的模样。
大嘴站在最前面,一动不动地看着她,眼神复杂得我说不清是愧疚、敬畏,还是恐惧。
尸体重新送进焚化炉。
这一次,点火程序一次性通过。
火焰升腾的瞬间,温度计跳到了预设值,机器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,像是终于松了口气。
没人鼓掌,也没人说话。
我们默默离开,像参加完一场不该参与的仪式。
回到殡仪馆已是深夜。
大嘴一句话没说,径直钻进浴室,哗啦啦的水声响了快一个小时。
出来时,他浑身湿透,头发还在滴水,脚边摆着一只烧尽的陶碗,残留着艾草灰的味道。
“洗洗晦气。”他哑着嗓子说,可手还在抖。
那天晚上,我路过他房间,门没关严。
我看见他坐在床边,手里握着车钥匙,眼睛死死盯着后视镜——那镜子空空如也,可他像是看到了什么,整个人绷得像根拉满的弓。
风从窗缝钻进来,吹动窗帘,影子晃了一下。
我听见他嘴唇微动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
“……谢谢你。”
然后,他猛地闭上眼,肩膀塌下去,像是被抽走了力气。
从那以后,大嘴再也不接夜班出车的任务。
每次轮到他值班,他都坐在门房里,守着对讲机,一杯接一杯地喝浓茶,眼睛始终盯着门口那条通往山外的路。
而我知道,有些事,已经变了。
那天清晨,王师傅上山捡柴,在半山腰的老松林边碰见一个穿黑衣的老头。
那人背对着他站着,一动不动,像是在看什么。
王师傅走近几步,想打个招呼,老头却忽然转过头来,笑了笑:
“过几天,我就要搬来这里住了。”
他说得很轻,语气平常,可王师傅回来讲起这事时,声音一直发颤。
我们听了都笑,说这年头谁还往这种地方搬?
可笑着笑着,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。
窗外,不知什么时候起,飘来一股淡淡的、烧艾草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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