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,他缓缓合上日志,抬头看向窗外。
天还没黑。
可走廊尽头,那盏油灯,忽然晃了一下。天亮得悄无声息。
阳光从走廊尽头斜切进来,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夜的残影。
猴子站起身,日志还摊在桌上,那片焦黑的布条被他用玻璃纸小心包了起来,压在台灯底下。
他没说话,只是盯着那三个字——“别停笔”——看了很久。
我站在门口,喉咙发干。
昨晚他一句话都没再讲,可我知道他没睡。
整夜值班室的灯都没灭,偶尔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,还有一次,像是笔尖重重戳在纸上,停了好久才抬起。
“你信吗?”我终于问。
猴子没回头,只把台灯拧暗了些:“王师傅女儿说过,她爸临死前,手一直在抖,可还死死攥着笔,在日志上涂涂改改。护士拔针都拔不下来。”
“改什么?”
“她说,改的是‘交接记录’。本来写的是‘四人轮值,无异常’,可老爷子一遍遍划掉,又写,又划。最后一行没人认得,像是小孩乱画的线。”
我忽然觉得冷。
我们一直以为这井、这鞋、这名字刻上去,就完了。
可黄师傅说“解了鞋带是有人想出来”,陈哑婆说“记得却不念”,现在,这片从火里抢出来的布条,又写着“别停笔”。
笔不能停。
那写什么?怎么写?谁在看?
猴子忽然动了。
他走到监控台前,凡子正在回放凌晨的录像。
画面里,他坐在桌边,低头翻日志,一切如常。
可当快进到他起身进屋那一刻,凡子按了暂停。
“你看这儿。”他声音压得很低。
画面定格:猴子转身,背对镜头,走向值班室门。
他的影子投在墙面上,随着动作缓缓移动——可就在他推门进去的瞬间,影子却没有立刻消失。
它多留了两秒。
而且,在那两秒里,影子的头,缓缓转了过来。
不是随身体自然转动的那种,而是……独立地,像是被人从后面扳过去的一样。
镜头下,那影子的脸模糊不清,可就在最后一帧,它的左眼位置,竟轻轻一缩——像眨了下眼。
我和猴子都僵住了。
凡子的手指在键盘上抖了一下,迅速倒回几帧,逐帧播放。
就在这时,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戳突然跳了一帧——原本该是03:03:03:17,却在某一瞬闪出一行字符:
轮班不止四人——第五个,是你影子里那个。
不到半秒,恢复正常。
我们反复看了七遍。
前六遍,谁都没看见。
第七遍,猴子突然伸手按住屏幕,指节发白。
“不是错觉。”他说。
凡子关掉录像,屋里静得能听见心跳。
窗外,阳光已经铺满了院子,鸟叫、风声、远处扫地的沙沙声,全都回来了。
可这“安宁”,像是被人精心涂抹上去的假面。
猴子站起身,一言不发地走回值班室。
我以为他要睡一会儿,可他没躺下,反而把桌上的钢笔、墨水、备用日志全都摆了出来。
他还从工具间拿了把小锁,把门从里面反扣上了。
我敲了敲门。
他开了条缝,脸色灰得像纸。
“你打算干嘛?”我问。
他看着我,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,像是明白了什么,又像是刚坠入更深的黑暗。
“笔不能停。”他说,“他们要的是‘记着’,不是‘忘了’。可要是记的方式错了……也许比不记还糟。”
我没懂。
他没解释,只轻轻关上门。
我站在门外,听见里面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,然后是笔尖落纸的沙沙声——很重,很慢,像是在刻字。
走廊安静极了。阳光照在我的影子上,拉得很长。
我下意识回头——影子跟得好好的。
可就在那一瞬,我好像……看见它的脚尖,微微动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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