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民伞的余韵未散,无双府门前似乎还萦绕着那日百姓真挚的呼声。这浩荡的民意,如同最坚实的盾牌,也为李晓晓和李珩披上了无可争议的合法性外衣。朝堂之上,明面上的反对之声几乎销声匿迹,连最顽固的保守派也暂时选择了缄默。改革的外部阻力骤减,似乎进入了一片可以任意挥洒的广阔天地。
然而,李晓晓与李珩都未曾被这表面的顺遂迷惑。他们深知,触及土地、经济、军事等领域的改革,虽艰难,尚属“术”的层面。而接下来要面对的,将是更深层次、更本质的变革——关乎权力如何分配、规则如何制定的“道”的层面。这需要动摇延续千年的官僚体系根基和与之配套的律法思想。
御书房内,灯光再次映照着这对决心重塑江山的兄妹。巨大的书案上,摊开的已非田亩图或商路网络,而是《大晏官制沿革考》与厚厚一叠《晏律》条文。
“陛下,旧有官制,叠床架屋,权责不清,效率低下,且极易滋生朋党与腐败。六部之间相互掣肘,地方官员权力过大又缺乏有效监督……”李晓晓指尖划过官制图的繁复线条,“而《晏律》历经数朝修补,前后矛盾之处甚多,且多以维护纲常伦理、惩罚为目的,于保护民权、规范商事、界定新兴事物之权责,几乎空白。”
李珩目光深沉:“朕亦有同感。如今外患暂平,内政初定,正是大刀阔斧,革除积弊之时。晓晓,你心中可有方略?”
“官制方面,或可参考晓月阁及新商盟之管理经验,试行‘权责明确、垂直管理、加强监察’之原则。设想设立独立于六部之外的‘审计院’,专司核查各级官府账目;合并职能重叠之衙门,明确各部主官权责,减少推诿;于地方,尝试将行政、司法、监察之权适度分离,并加强中央直派官员(如巡按御史)之权,形成制衡……”
“律法方面,则需大修!不仅需厘清旧律矛盾,更需增补大量新内容。需明确保护私人财产,不得随意侵夺;需制定详尽的《商律》,规范契约、破产、专利等事;需修订《刑律》,减少酷刑,注重证据;甚至……需考虑赋予百姓一定的申诉之权,限制官府滥权……”
李晓晓侃侃而谈,这些想法在她心中酝酿已久,结合了现代政治学、法学理念与对此世现实的深刻洞察。每一条建议,都旨在打破旧有的权力运行模式和思想枷锁。
李珩听得心潮澎湃,又深感压力重重。他知道,这已不仅仅是利益的重新分配,而是对统治根基的改造。一旦启动,将面临比之前任何改革都更强烈的反弹。
果然,尽管尚未正式提出,但皇帝与无双夫人有意推动“官制改革”与“律法修订”的风声,如同投入深水中的巨石,在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下,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暗流。
旧的敌人,如苏老太尉等勋贵集团,虽暂时蛰伏,但他们的影响力仍在,且与旧官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而新的、更广泛的反对力量,开始在沉默中迅速凝聚。
这一次,反对的主力并非那些顶层的既得利益者,而是数量庞大的中下层官员,以及与他们利益相关的士人阶层。
对于许多寒窗苦读数十载、好不容易通过科举获得一官半职的中下层官员而言,现有的官制虽有弊端,却也是他们安身立命、乃至一步步向上攀爬的熟悉路径。官制改革意味着不确定,意味着他们熟悉的晋升规则、权力运作方式可能被彻底改变,他们赖以生存的“经验”可能一夜之间变得无用武之地。精简机构?他们可能就是被“简”掉的那一个!权责明确?意味着他们再难利用模糊地带捞取好处或推卸责任!
而对于广大的士人(包括尚未入仕的读书人)来说,修订《晏律》,尤其是引入保护私产、规范商事等条款,在他们看来,简直是动摇“重农抑商”、“重义轻利”的千年国本!是在抬高那些他们素来看不起的商贾地位!是在用冰冷的律法条文,取代温情的道德教化!这触及了他们赖以维持优越感的文化信仰。
一种无声的恐慌与抵触,在各级衙门、在各地书院、在士人交往的茶肆酒馆中弥漫。他们不敢公开反对圣意,更不敢质疑携万民伞之威的无双夫人,但那种沉默的、无处不在的消极与不合作,有时比公开的反对更具杀伤力。
就在这山雨欲来的氛围中,一封来自西陵国的国书,由使臣百里轩亲自递交给鸿胪寺,并指名道姓要呈送无双夫人。
国书措辞优雅,极尽溢美之词,盛赞李晓晓“以女子之身,行匡扶社稷之伟业”,“开新政之先河,惠及万民”,西陵国主谨代表西陵,向她取得的“辉煌成就”表示最热烈的祝贺。
然而,在国书的末尾,百里轩笔锋一转,用看似不经意的语气写道:“……然,天下之势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,强弱易势,自古皆然。大晏在陛下与夫人引领下,国力日盛,革新不止,实乃可喜可贺之事。我西陵亦当效仿砥砺,以求并驾齐驱,共维太平。望夫人谨记,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;堆出于岸,流必湍之。西陵乐见一个繁荣稳定之大晏,亦望大晏能理解西陵寻求自身安泰与发展之苦心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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