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婉儿带来的病案记录,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喜来乐心中漾开层层涟漪。他逐字逐句地审阅着,眉头越锁越紧,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叩击,发出规律的轻响。
病案记载:苏父,苏文远,年五旬,素有痰饮旧疾。五日前因感风寒,症见恶寒发热,头痛无汗,自服葱豉汤加味。一剂后汗出,寒热稍减,但旋即复发,此次发热不恶寒,反恶热,烦躁口渴,然又觉胸腹痞闷,不欲饮水。延医诊治,或投白虎汤清热,服后热暂退而复起,且增腹痛;或投平胃散化湿,服后痞闷稍减,热势更炽。如此反复,病势日渐沉重,三日前突发神识昏昧,四肢时而厥冷如冰,时而灼热如火,牙关紧闭,喉中痰鸣,脉象沉伏而偶见弦急,如同邪祟附体,群医束手。
这病症,初看杂乱无章,寒热虚实混淆,但落在已然融汇百家、尤其深谙《伤寒论》与《温病条辨》精髓的喜来乐眼中,却隐隐显露出某种规律。那“寒热往来”、“邪伏不去”、“扰乱神明”的特征,与皇帝所中龙毒引发的“阴阳格拒”、“神机紊乱”何其相似!只是苏父体内的邪气,远不如龙毒精纯霸道,更像是一种……削弱了无数倍的仿制品?或是某种试验的残留?
“苏姑娘,”喜来乐放下病案,目光沉静地看向一脸忧急的苏婉儿,“令尊病前,可曾接触过什么特殊之人、特殊之物?或去过什么非常之地?”
苏婉儿凝神细思,摇了摇头:“家父平日深居简出,除了几位老友弈棋论画,便是整理家中藏书。并未接触什么特别之人或物。至于去处……月前曾去城西‘慈云观’为母亲祈福上香,归来后也无异常。”
慈云观?喜来乐记下这个名字,又道:“病发之后,除了延医用药,可曾请过僧道做法?或服用过什么偏方?”
“这……”苏婉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,“家中仆役惶恐,前日确实偷偷请了一位游方的道士前来画符驱邪,那道士言家父乃‘阴煞入体’,焚了一道符水给家父灌下,之后……之后家父便抽搐得更厉害了,我们不敢再试。”
符水?喜来乐眼中精光一闪。此事越发蹊跷了。
“喜神医,家父……家父还有救吗?”苏婉儿见喜来乐久久不语,声音已带上了哭腔,泫然欲泣。
喜来乐沉吟片刻,道:“令尊之症,确属疑难。邪气并非单纯的风寒或温病,似有它物作祟,盘踞于半表半里、阴阳交界之‘膜原’,导致寒热交争,气血逆乱,上扰神明。寻常汗、吐、下、和、温、清、补、消八法,皆难中的。”
他站起身:“纸上谈兵终觉浅。若苏姑娘信得过,喜某需亲自前往府上,为令尊诊脉望气,方能定夺。”
苏婉儿闻言,大喜过望,连忙起身万福:“若能得神医亲临,家父便有生机矣!婉儿感激不尽!”
事不宜迟,喜来乐稍作安排,便带着阿福,随苏婉儿悄然离开了太医院,避开了那些仍在门外守候、意图结交的各方人马。
苏家宅邸位于城南,虽非钟鸣鼎食之家,却也清雅幽静,书香门第气息浓郁。此刻,宅内却弥漫着一股压抑和恐慌的气氛。
进入苏文远的卧房,一股混杂着药味、汗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晦气息扑面而来。榻上的苏文远面色灰败,双目紧闭,牙关紧咬,身体时而剧烈颤抖,时而僵直如尸,呼吸时而微弱几不可闻,时而急促如同风箱。其裸露在外的皮肤,可见青紫色的瘀斑隐隐浮现。
喜来乐上前,并未立刻把脉,而是先凝神静气,运转【龙气感知】与新生机引导术,仔细感知着苏文远周身的气息。
果然!在他的感知中,苏文远体内盘踞着一股极其隐晦、却与龙毒同源的阴寒邪戾之气!这股气息远比皇帝体内的微弱、驳杂,仿佛是被稀释了无数倍,但其核心的那股“怨憎”、“侵蚀”的意志,却如出一辙!它如同跗骨之蛆,深深潜伏在人体最深处、介于血肉与能量之间的“膜原”之地,不断释放着寒热错乱的气息,干扰着苏文远自身的阴阳平衡与神志清明。
这与《温病条辨》中所述“邪伏膜原”之证类似,但寻常达原饮(槟榔、厚朴、草果、知母、芍药、黄芩、甘草)恐难撼动这等诡异的邪气!
喜来乐伸出三指,搭上苏文远那沉伏偶弦的脉象。指尖传来的触感,更印证了他的判断。邪气深伏,正气被郁,欲战不能,欲退不得,故有此等凶险怪症。
“如何?喜神医?”苏婉儿在一旁紧张得屏住呼吸。
喜来乐收回手,神色凝重:“令尊确系被一种极其阴邪之气侵入了‘膜原’。此气非同一般,非药石所能轻易驱除。”
他脑海中飞速推演。寻常达原饮,以槟榔、草果、厚朴辛烈之品,直达膜原,破结逐邪;以知母、芍药、黄芩滋阴清热,防其化火伤阴;甘草调和。但此方对于这蕴含“龙毒”特性的邪气,破结之力或可,但其“侵蚀”、“怨憎”之性,恐非辛烈所能化解,反而可能激起其凶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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