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初现时,荷叶上的露珠正凝着昨夜的雾气。它悬在叶缘,像一颗凝固的月光,映着天空的微蓝。风过时荷叶轻颤,露珠便在叶面上滚动,忽而停在叶脉中央,忽而又滑向边缘,仿佛在与自己的影子嬉戏。
我蹲在池边看了许久。这颗露珠大约存活了两三个时辰,从星子隐去时凝结,到朝阳升至竹梢时消散。它曾那么圆满,将整个荷塘的倒影都收在怀里,可当阳光再烈一些,它的边缘便开始模糊,像一滴墨滴进清水,渐渐化开来,最终在叶面上洇出一小片湿痕,又被风吻干了。
人生百年,大抵也是如此。我们执着于晶莹的形态,执着于片刻的圆满,就像露珠攥紧了自己的影子。可露珠若不放手,又怎能化作云气,再凝成雨,落在另一片荷叶上呢?
那消散的瞬间,我分明看见叶面上腾起一缕极细的雾。或许露珠从未真正离开,它只是换了种方式,继续看这人间的朝朝暮暮。还有两个月就是除夕了。我攥着刚送完外卖的零钱,数了三遍,塞进贴身的布兜里。风卷着雪籽砸在脸上,像小石子,我把围巾又紧了紧,露出的眼睛盯着手机屏——那是小熊上个月视频时的截图,他举着满分的试卷,门牙缺了一颗,笑起来漏风,他说他想买小提琴,他的吉他弹得很好,没人教他,他也弹得很好。
车筐里的布袋子装着给小熊买的奥特曼贴纸,是昨天在批发市场淘的,五块钱一大张。他上次说班里小强有,他也想要。我又摸了摸布兜,那里除了零钱,还有张揉得皱巴巴的车票预售表,我用红笔圈了腊月二十八那班——得攒够车票钱,还有给他买新棉袄的钱,广场鸽子食要五块一包,小提琴两千就可以买新的,
终南山的雪下了整整三日,茅庐的窗棂结着冰花。云松裹紧了身上打满补丁的旧棉袍,指腹生了冻疮,一碰就钻心地疼。灶台上的陶锅空了三日,最后一把糙米昨晚就已煮尽,只剩下灶膛里几块烧红又变冷的炭灰。
他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山坳,想起三年前背着包袱上山时的模样。那时总以为心安是青灯古佛、松风明月,是远离尘嚣就能修来的禅定。可如今胃里空得发慌,寒风从门缝钻进来,刮得他牙齿打颤。
心安...云松自嘲地笑了,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。他摸了摸怀里那本磨破了边角的《金刚经》,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。原来没有暖衣饱食,连念经的力气都没有,何谈心安?
山脚下的樵夫说过,长安城的羊肉汤两文钱一碗,新酿的米酒能暖透骨头。云松猛地站起身,将破旧的包袱甩到肩上。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,还有半块啃剩的麦饼——那是昨日山下来的药农施舍的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茅庐,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。罢了,云松裹紧棉袍往山下走,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,终南山的心安太冷,不如先去人间,赚个炭火钱再说。
山风呼啸着穿过松林,仿佛在嘲笑他半途而废。可云松的脚步却比来时轻快,至少人间的冬天,有热汤喝,有暖炕睡,或许...那里才有他能摸得着的,烟火气的安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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