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焱这场病,来得急,去得也快。在周姨娘精心照料下,不过三四日功夫,他便又活蹦乱跳了。只是周姨娘心有余悸,硬是又拘着他在房里将养了两日,直到他咳嗽也全好了,脸色重新红润起来,才稍稍放宽了心。
这日天气晴好,林焱觉得身上都快闷出蘑菇了,便央求周姨娘准许他去花园里透透气。周姨娘见他确实无碍,又叮嘱了秋月好生跟着,这才应允。
初夏的小花园,草木葱茏,生机勃勃。月季、芍药开得正艳,蜂飞蝶舞,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花香。林焱深深吸了一口气,只觉得浑身舒坦。他信步走在碎石小径上,享受着久违的阳光和自由。
然而,这份宁静并没持续多久。刚绕过一丛茂盛的翠竹,就看见嫡兄林文博正坐在前方的凉亭里,面前石桌上摊着一本书,旁边还放着笔墨纸砚,看样子是在用功。他身边站着两个小厮,一个打扇,一个磨墨,排场十足。
林焱脚步一顿,心里暗叫一声“晦气”。真是冤家路窄,想躲清静偏遇上不想见的人。他正想悄悄换个方向溜走,林文博却已经抬眼看见了他。
“哟,这不是二弟吗?”林文博放下手中的书,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“听说你前几日又病了?这才好了几天,就敢出来吹风?可别再累得姨娘操心。”这话听着是关心,实则充满了嘲讽,暗示他身子弱、净添麻烦。
林焱心里翻了个白眼,面上却挤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,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:“大哥安好。小弟的病已经好了,多谢大哥挂心。”
林文博打量了他几眼,见他气色确实不错,心里莫名有些不爽。他最近苦读诗书,自觉进益不少,正愁没地方显摆,眼前这个“不成器”的庶弟正好撞上门来。他清了清嗓子,拿起桌上的书,故意用抑扬顿挫的腔调念道:“子曰:‘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?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?’”
念完,他斜睨着林焱,带着几分优越感问道:“二弟,你可知圣人此言是何深意啊?”他料定林焱这种惫懒性子,肯定答不上来,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好好奚落他一番,巩固自己嫡子才学出众的形象。
旁边的两个小厮也配合地露出看好戏的神情。
若是原主,此刻怕是早已面红耳赤,嗫嚅着说不出话来。但林焱是谁?前世为了应付各种社交场合和商业谈判,国学经典、名人名言也是恶补过的,虽然不求甚解,但唬唬眼前这个半大孩子足够了。更何况,《论语》这种入门级的东西,他就算没背全,大意还是懂的。
他心里觉得好笑,这林文博的挑衅手段,真是幼稚得堪比小学生。他本不想理会,但转念一想,周姨娘教他要“藏”,可没说要一味受气。适当的时候,稍微露点锋芒,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软柿子,也许反而能省去不少麻烦。
于是,他低下头,搓着衣角,用原主那种细弱蚊蚋、但又恰好能让亭子里的人都听到的声音,怯怯地回答道:“回大哥,圣人……圣人好像是说,学习知识然后按时复习,是很快乐的事;有朋友从远方来,也是很快乐的事;别人不了解自己,自己也不生气,就是君子了……”
林文博没想到他真能答上来,虽然回答得磕磕绊绊,毫无文采,但意思大体没错。他愣了一下,随即有些不甘心,追问道:“哼,背得倒是熟络!那你说说,为何‘学而时习之’就能‘悦’?为何‘人不知’就不能‘愠’?”
这问题就有点深入了,涉及个人理解和感悟。林文博笃定林焱这种不开窍的脑子,肯定说不出个子丑寅卯。
林焱心里再次吐槽:这娃真是执着于在学问上找优越感啊!他继续低着头,像是在努力思考,实则是在组织语言,既要符合八岁庶子的人设,又要暗戳戳地“回敬”一下。
他抬起眼皮,偷偷瞄了林文博一眼,又迅速低下,用带着点疑惑和天真的语气小声说:“小弟……小弟愚钝,想得可能不对……小弟觉得,大概是因为……学到了新东西,自己心里明白了,就像……就像猜谜猜对了答案,或者……嗯,就像来福偷偷藏了好吃的被我找到了一样,心里自然会高兴,所以是‘悦’吧?”
他这个比喻极其生活化,甚至有点粗俗,完全不是读书人该有的腔调。林文博和他身边的小厮都忍不住想笑,但又强行忍住。
林焱顿了顿,继续“怯生生”地说:“至于别人不了解……嗯,比如……比如大哥您学问好,父亲和先生都夸您。但若是……若是外面街上卖炊饼的王大叔不了解大哥的学问,大哥您……您会生王大叔的气吗?好像……好像也不会吧?因为王大叔是卖炊饼的,他不懂学问……好像也挺正常的?”
他用一个极其通俗甚至有点滑稽的类比,把“人不知而不愠”的道理给解构了。意思就是:层次不同,何必计较?你林文博非要跟我这个“卖炊饼”级别的庶弟较劲学问,岂不是自降身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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