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考结束后的几天,县学里弥漫着一种焦灼的等待。学子们见面打招呼,三句不离“不知成绩何时出来”、“你那策论如何破的题”。林焱倒是该读书读书,该练字练字,表面上一派云淡风轻,只是偶尔望向榜亭方向的目光,也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。
这日傍晚,林焱刚从膳堂回来,就见来福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,哧溜一下钻进了斋舍,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和神秘。
“少爷!少爷!”来福凑到林焱耳边,压低声音,气息都喷在他耳朵上,“奴才刚才在外面听说了个事儿!”
“什么事鬼鬼祟祟的?”林焱推开他一点,顺手拿起桌上未看完的《论语》。
“是关于……关于那些说您不好的闲话!”来福眨巴着眼,“听说,老爷前儿在衙门里,不知怎么听说了些风言风语,好像很是不快。今早,老爷身边的林忠管家,特意去找了西街茶馆那个刘快嘴‘谈了谈’,后来……后来就没人再敢乱传那些话了!”
林焱翻书的手微微一顿。父亲出手了?他倒是没想到。虽然那些流言他打算用成绩硬扛,但父亲这般直接干预,无疑是快刀斩乱麻,替他省去了不少麻烦。他心里微微一暖,那个总是板着脸的严父,到底还是关心他的。
“知道了。”林焱面上不动声色,继续看书,“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。外头的闲话,不必太过在意。”
来福见少爷这般镇定,佩服得五体投地,连连点头:“少爷说的是!等放榜了,看那些人还有什么话说!”
又煎熬了两日,放榜的日子终于到了。
这天清晨,县学的榜亭前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。丙班的学子们几乎全员到齐,一个个伸长了脖子,紧张地盯着那面还蒙着红布的木榜。空气里弥漫着躁动不安的气息,低声的议论如同潮水般嗡嗡作响。
林焱和方运站在人群稍后处。方运双手紧紧攥着衣角,嘴唇抿得发白,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红布。林焱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,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放松点,方兄。”
林文博则站在人群最前方,与赵德几人在一起。他今日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宝蓝色绸衫,负手而立,下巴微抬,脸上是志在必得的从容。赵德在一旁赔着笑:“文博兄放心,此次头名定然是你!某些人不过是昙花一现,根基不稳,经义一道就能见分晓!”
林文博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扫过身后的林焱,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,心里莫名有些烦躁,不由地冷哼一声。
就在这时,一位训导拿着名册,走到了榜亭前。人群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位训导和他身后那块神秘的红布上。
“肃静!”训导清了清嗓子,声音洪亮,“丙班首次月考,名次已定,即刻张榜!”
话音刚落,他伸手猛地扯下了红布。
“哗——”
人群如同炸开的锅,瞬间向前涌去。惊呼声、叹息声、不敢置信的抽气声此起彼伏。
“我中了!第二十名!”
“唉……又落榜尾……”
“快看!头名是谁?”
林焱个子不算最高,踮起脚尖,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,飞快地扫向榜单最上方。
只见红底黑字的榜单最顶端,赫然写着两个大字——林焱!
第一名,林焱!
他心头猛地一跳,一股热流瞬间涌遍全身。成了!
他立刻向下寻找方运的名字。第二名,方运!再看下去,第三、第四……一直看到第十一名,才找到了林文博的名字!
“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!”一声尖利又带着颤抖的惊呼在身边响起,是赵德的声音,充满了难以置信。
林文博僵立在原地,脸上的从容和得意瞬间碎裂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和扭曲。他死死地盯着榜单上那个刺眼的“第十一”,又猛地抬头看向高居榜首的“林焱”,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,仿佛要将那名字剜下来。他身体微微摇晃,几乎站立不稳,旁边的赵德赶紧扶住他,却被他一把甩开。
“不可能……他经义怎么可能……”林文博喃喃自语,声音嘶哑,完全失了平日风度。
周围的人群也反应过来,议论的风向瞬间变了。
“头名是林焱?!那个有诗名的林二少?”
“不只是诗名啊!你看旁边小榜,算学他是满分!策论得了沈教谕的亲笔‘优’评!”
“我的天,算学满分?!策论还得优?经义看来也不差啊……这……”
“之前还说人家不务正业,玩物丧志,这成绩……啧啧,流言果然信不得!”
“我就说林兄是有真才实学的!那炭笔画、骑射,不过是闲暇消遣罢了!”
各种惊叹、佩服、以及之前传播流言者的讪讪之语,清晰地传入林焱耳中。他感觉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,从之前的审视、怀疑,变成了惊讶、敬佩,甚至是一丝狂热。
方运也看到了自己的名次,他重重松了口气,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。他转向林焱,眼神复杂,有真诚的祝贺,也有一丝被超越的失落,但更多的是佩服:“林兄,恭喜!头名实至名归!你那策论,确实令我茅塞顿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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