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仁宫小宴之后,后宫看似恢复了平静,但安陵容能感觉到,一种无声的张力在空气中弥漫。皇后对景阳宫的“关照”似乎更细致了,赏赐愈发频繁,问候的宫女也来得更勤。王德禄脸上的笑容愈发恭敬,眼底的审视也愈发不加掩饰。而端妃那日宴席上看似无心的一句话,则像一根刺,悄然扎在了某些人心里。
安陵容深居简出,越发低调,对外只称胎象已稳,但仍需静养,连在景阳宫内散步,也只在有限的几个地方。她将大部分时间花在抄写佛经上,字迹工整沉静,仿佛真的心如止水。但只有她自己知道,心中那根弦绷得有多紧,那枚贴身藏着的冰冷玉佩,和端妃所赠的玉环扣,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潜伏的危机。
这日午后,她正对着一卷《金刚经》出神,思忖着如何能既不引人注意,又能探听到前朝关于皇帝病情的真实消息,以及四阿哥、五阿哥的动向。王德禄忽然急匆匆进来,脸上带着少有的、难以掩饰的惊色,躬身禀报:
“启禀娘娘,寿康宫的竹息姑姑来了,说是奉太后娘娘懿旨,请容妃娘娘前往寿康宫说话。”
太后?
安陵容手中的笔一顿,一滴浓墨滴在宣纸上,迅速晕开一团污迹。她的心猛地一沉。太后钮祜禄氏,皇帝的养母,深居简出,潜心礼佛,早已不问后宫之事多年,连皇帝病重,也只是在寿康宫小佛堂日夜诵经祈福,极少露面。如今,怎会突然召见她这个新晋的、甚至未曾正式拜见过太后的“容妃”?
是福是祸?是太后的意思,还是……有人借太后之名?
“竹息姑姑现在何处?”安陵容放下笔,强作镇定。
“就在殿外候着。”王德禄低声道,眼中闪过一丝忧虑。太后召见,连皇后都无法阻拦,这突如其来的懿旨,让这个皇后心腹也有些措手不及。
“快请。”安陵容起身,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发髻。太后召见,刻不容缓,也由不得她称病推脱。
竹息姑姑很快被引了进来。她约莫四十许人,面容清癯,眼神平和却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,穿着深青色宫装,举止有度,行礼一丝不苟:“奴婢给容妃娘娘请安。太后娘娘请您过寿康宫一趟,说是有几句话想问问娘娘。”
“有劳竹息姑姑亲自跑一趟。本宫这就随姑姑去。”安陵容声音恭敬,心中却忐忑不安。太后要问她什么?关于皇帝?关于她的“身孕”?还是……关于别的?
她只带了含珠一人,跟着竹息姑姑,坐上了前往寿康宫的肩舆。一路上,她心念电转,将入宫以来的种种,尤其是“有孕”前后的细节,在脑中反复过了数遍,以备太后垂询。然而,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,却越来越重。
寿康宫位于宫城东北角,环境清幽,古木参天,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,与后宫其他宫殿的繁华截然不同,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宁静与肃穆。但此刻,这宁静却让安陵容感到无形的压力。
进入正殿,太后并未在正座,而是在东暖阁的炕上倚着。她穿着寻常的褐色缁衣,未戴任何首饰,手里捻着一串深褐色的佛珠,面容慈和,眼角眉梢带着岁月的刻痕,眼神却异常清明,静静地看着安陵容走进来,行礼。
“臣妾给太后请安,太后万福金安。”安陵容深深拜下,姿态恭谨至极。
“起来吧,坐。”太后的声音平和舒缓,带着一丝老年人特有的沙哑,却字字清晰,“哀家年纪大了,久不见人,今日叫你来,没吓着你吧?”
“太后娘娘慈爱,能得见凤颜,是臣妾的福分,岂有惊吓之理。”安陵容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侧身坐了,依旧垂着眼,不敢直视。
太后点了点头,示意竹息带其他宫人退下,只留了两个心腹老嬷嬷在旁。殿内顿时安静下来,只余佛珠轻轻碰撞的细微声响,和更漏缓慢的滴答声。
“哀家听说,皇帝病重昏迷前,特意下旨,晋了你的位份,还让你迁居景阳宫养胎?”太后缓缓开口,目光落在安陵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,那目光平和,却仿佛能穿透皮肉,直视内里。
安陵容心头一紧,来了!她稳住心神,低声道:“是,皇上隆恩,臣妾惶恐。”
“嗯。”太后拨动了一颗佛珠,“皇帝自潜邸时,便不是个轻易施恩的人。尤其对后宫妃嫔,位份看得极重。此次你骤然晋封,又在此时……哀家心中,有些疑问。”
“太后娘娘请问,臣妾定当如实禀报。”安陵容的声音微微发颤,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敬畏。
“你入宫时日尚短,家世也寻常,皇帝为何独独对你……如此上心?”太后的声音依旧平和,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质询,“你腹中龙胎,太医可曾确切诊断?是何时的事?”
每一个问题,都直指要害!安陵容背后渗出冷汗,她强迫自己冷静,按照早已准备好的说辞,将皇帝“偶遇”、夸赞她“安静”、“甚得朕心”,以及后来闻香不适、太医诊出滑脉等事,半真半假、逻辑清晰地叙述了一遍,语气谦卑惶恐,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因意外得宠、不知所措的懦弱妃嫔形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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