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公主夏璇驾临城西祠院,执弟子礼恭听妙法的消息,如野火燎原,一夜之间传遍了玉京的每一个角落。这已不再是市井巷陌的谈资,而是直接震动了王朝的权力中枢。次日清晨,紫宸殿的常朝之上,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。
太子夏宸端坐于监国宝座之上,面色平静,目光却扫过丹墀之下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。今日的朝议,注定不会平静。
果然,朝仪方毕,一位身着绯袍、面容古板的御史大夫便手持玉笏,越众而出,声音洪亮却带着压抑的怒意:
“臣有本奏!”他深深一躬,随即昂首,目光灼灼地看向太子,“殿下!近日京中妖言四起,有西来僧人以虚妄净土之说,蛊惑民心,聚众讲法,甚至……甚至妄言可度亡者往生!此等言论,怪力乱神,动摇国本,坏我纲常!更闻有皇室贵胄,不辨真伪,轻涉其中,致令流言愈演愈烈!臣恳请殿下,颁下明旨,即刻查封城西妖祠,驱逐妖僧,以正视听,安民心!”
此言一出,犹如巨石入水,激起千层浪。不少儒家出身的官员纷纷出列附和。
“臣附议!子不语怪力乱神!此等邪说,诱人舍弃人伦,专想来世,若任其流传,谁还肯忠君爱国?谁还肯孝养父母?长此以往,国将不国!”
“陛下新丧,正当励精图治,岂容此等虚无之说涣散人心?请殿下明断!”
一时间,殿内几乎成了对佛法的声讨大会。儒家官员们引经据典,将佛法批驳为无父无君、祸乱纲常的异端邪说。
太子夏宸静听不语,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的扶手,目光转向一旁闭目养神的孔祭酒:“孔师傅,对此事有何高见?”
孔祭酒缓缓睁开眼,出列躬身,语气沉缓:“殿下,老臣以为,佛法所言,虽似有慈悲之意,然其核心教人出世解脱,轻视世间伦常与功业,与我儒家修齐治平之道,确有根本抵牾。于教化百姓而言,恐生懈怠之心,非国家之福。然……”他话锋微顿,看了一眼太子神色,继续道,“然其劝人向善,亦非全无是处。且……听闻其法,似有安抚民心之效。如何处置,还需殿下圣心独断,权衡利弊。”
他这番话,既表明了儒家立场,又留有余地,未如那些年轻御史般激烈。
太子未置可否,目光又转向位列武将班首,却同样有高深道法在身的张天师:“张天师,道门于此,有何看法?”
张天师手持拂尘,出列打了个稽首,声音清越平和:“无量天尊。殿下,贫道与几位道友曾与那位妙光禅师有过论道之缘。凭心而论,其人修为深不可测,所言佛法,亦自成体系,精微奥妙,尤其对心性修为,确有独到之处。然,”他语气一转,变得凝重,“其法过于强调他力救度,持名往生,似有轻视我道门性命双修、金丹大道之嫌。更兼其传播迅猛,信众日增,若不加引导,恐生门户之见,甚至引发道佛纷争,于世间清平不利。望殿下明察。”
张天师的表态,比儒家更显克制,点出了佛法的优势,也道出了对潜在竞争的担忧,立场相对中立,但倾向性已然明了。
朝堂之上,反对之声占据了绝对上风。几乎所有发言的官员,都在要求太子下旨取缔佛法。
就在此时,一个清越而坚定的声音响起:“臣妹有本奏!”
众人侧目,只见长公主夏璇身着素服,自珠帘后步出,来到丹墀之前,对着太子深深一礼。她的出现,让原本喧闹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刚刚公开表示信服的皇室贵女身上。
太子夏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,抬手道:“皇妹请讲。”
夏璇直起身,目光扫过那些面带质疑甚至不屑的官员,毫无惧色,朗声道:“太子哥哥,诸位大人。方才诸位所言,皆是从道统、从纲常、从利害出发。然而,诸位可曾想过,那些被斥为‘蛊惑’的百姓,为何心甘情愿去听?可曾想过,那些念佛之人,心中所求为何?”
她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:“他们求的,非是作奸犯科,非是悖逆人伦,而是一个‘安心’!一个在生老病死、苦难压迫之下,心灵的寄托与希望!儒家教化,导人向善,固然是根基。然世间苦难万千,岂是人人皆能如士大夫般读圣贤书、明礼知义?道门修行,逍遥长生,亦非人人皆有仙缘资质、财力时间。”
她目光转向那位首先发难的御史:“王大人,您可知东市那位日日念佛的李婆婆?她中年丧夫,老年丧子,孤苦无依,昔日以泪洗面,近日却眉目舒展,言说心中有靠?您可知西城那位缠绵病榻的刘掌柜,药石罔效,听闻佛法后,心绪渐宁,病体竟有起色?这难道不是善?”
她又看向孔祭酒:“孔师傅,佛法同样重视人伦,世尊曾开示,父母恩德深重,昊天罔极,为人子女当竭力报答,此心此理,与儒家孝道何异?其所言慈悲,包容众生,岂不正是‘仁者爱人’之扩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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